本傑明·內塔尼亞胡的戰爭 - 《華爾街日報》
Tunku Varadarajan
插圖:芭芭拉·凱莉耶路撒冷
晚上9點,總理本傑明·內塔尼亞胡剛從海法附近的軍事基地返回以色列首都。他前往北部是為了給部隊打氣。一位助手告訴我,一名年輕的預備役士兵站起來問道:“您對我們有什麼期望?”
“徹底勝利。”內塔尼亞胡回答。
對於一個在10月7日經歷了種族滅絕襲擊的國家來説,徹底勝利意味着什麼?在遭受如此損失後,勝利又意味着什麼?
“我們有三個戰爭目標。”內塔尼亞胡在接受採訪時表示,“這些目標是可以實現的”,但戰爭“將持續數月”。他用獨特的男中音列出了這些目標:“第一,消滅哈馬斯。第二,解救人質”——其中約136人仍被關押在哈馬斯的地道中,一些人據信已經死亡。“第三,確保加沙不再對以色列構成威脅。”
最後一個目標需要“持久的非軍事化,這隻能由以色列來執行和維持”,以及“去激進化”,即清除加沙的意識形態毒害。如今,無論是左翼還是右翼的猶太裔以色列人,都將此視為與巴勒斯坦人和平共處的不可談判的先決條件。
在我們見面的前一天,以色列經歷了地面戰爭中最糟糕的一天:21名士兵因哈馬斯火箭推進榴彈引發的爆炸而喪生。總理辦公室的氣氛凝重,一位助手説他本以為內塔尼亞胡會推遲我們的採訪。但他沒有。
軍事行動進展如何?“比許多人預期的要好,“總理表示。“美國及其盟軍花了九個月時間才在摩蘇爾擊敗激進勢力,“他談及2016-17年對抗伊斯蘭國的戰役時指出,“摩蘇爾面積小於加沙,且沒有龐大的恐怖分子地下基礎設施。我們現在進入第四個月,但確實有過艱難的日子。”
他提及前一天陣亡的士兵——全部是預備役人員:“對我們而言,每位犧牲的戰士都是悲劇。我們付出沉重代價,正竭力減少傷亡,無論是己方士兵還是加沙平民。“這對以色列人而言是個痛處,他們反感外界指責以軍無差別殺害巴勒斯坦平民。
與大多數以色列人一樣,內塔尼亞胡先生對西方抗議者——尤其是美國校園中——妖魔化以色列甚至頌揚哈馬斯的行為感到震驚。“這不僅是以色列的問題,也是美國的問題,“他説,“許多哈馬斯的支持者信息閉塞得可悲。但這已超出無知範疇——他們中20%的人支持本·拉登,“他援引近期一項針對美國30歲以下人羣的民調表示,“這些示威活動顯然令我憂慮。美國是本世紀自由的先鋒與保障者。如果美國年輕一代開始支持斬首暴徒,這將是文明的危機。”
儘管如此,他相信美國的立國價值觀終將佔上風。除了那些醜陋的、往往帶有反猶色彩的示威,他還注意到"反向運動的萌芽。我從國會聽證會上三位大學校長的表現中看到了這點。公眾對他們談論種族滅絕方式的反應是個積極信號。”
鑑於內塔尼亞胡先生以言辭犀利著稱——這並非全無根據——人們很容易忘記他其實是一位高效的外交官。1984至1988年間,他曾擔任以色列駐聯合國大使。當被問及美國在以色列生死存亡之戰中仍堅持推動兩國方案"這種看似不合時宜的舉動是否引發尷尬時,他的回答展現了外交智慧。
“我感謝拜登總統從一開始就給予的支持,“他表示,並指出拜登將哈馬斯稱為"比ISIS更惡劣的組織”,向該地區派遣了兩艘航空母艦,併為以色列提供彈藥。美國正在紅海對抗伊朗支持的胡塞武裝,內塔尼亞胡對此表示感激:“我們在摧毀哈馬斯的戰爭目標上立場一致。這並不意味着我們沒有意見分歧,但我們努力克服了這些分歧。”
美國國務院方面則像播放壞掉的唱片般反覆強調兩國方案。國務卿安東尼·布林肯在瑞士達沃斯與《紐約時報》專欄作家托馬斯·弗裏德曼的對話中尷尬地提及此事。內塔尼亞胡坦言自己並非"湯姆·弗裏德曼最熱心的讀者”,並説道(未具體點名):“任何支持以色列又支持兩國方案的人都應該自問幾個問題。他們支持巴勒斯坦擁有軍隊嗎?答案當然是否定的。巴勒斯坦人應該被允許輸入武器嗎?答案當然是否定的。他們應該能與伊朗簽訂軍事協議嗎?當然不應該。”
他表示,他的“和平方案始終如一”。“在任何未來協議中,巴勒斯坦人應擁有治理自己的全部權力,但絕不能獲得威脅以色列的能力。”任何協議都必須確保“以色列保留對約旦河西岸領土的全面安全控制權,這包括加沙地帶。”10月7日事件“極大改變了以色列公眾認知,使人們意識到以色列對安全控制的絕對需求。這必然削弱巴勒斯坦的主權。未來任何解決衝突的方案,都必須從承認這一現實開始。”
內塔尼亞胡在美國自由派媒體中飽受非議。“美國有些人認為,”他説,“巴以和平的障礙是我。他們沒有意識到,我代表的是大多數以色列人的觀點。”民調證實了內塔尼亞胡的説法,顯示以色列人非但不呼籲兩國方案,反而堅決主張應全力作戰。去年12月下旬,75%的以色列猶太人反對美國要求減少當時對加沙的猛烈轟炸。
多數以色列同胞“明白問題在於巴勒斯坦人不想與以色列和平共處,而是想建立一個沒有以色列的和平。巴勒斯坦領導人始終反對以色列國的存在。”阻礙和平的“不是巴勒斯坦建國的缺失,而是對猶太國家的抵制”。
內塔尼亞胡認為通過“由外而內”策略可以實現和平:“方法是先爭取阿拉伯國家支持,再回頭解決巴勒斯坦問題。”但後者目前似乎毫無和平意願。“不幸的是,”內塔尼亞胡指出,“猶地亞和撒馬利亞地區(即約旦河西岸)85%的巴勒斯坦人支持哈馬斯在10月7日實施的大屠殺。”
以色列還面臨國際法院一項令人震驚的訴訟,南非指控這個猶太國家犯有種族滅絕罪。“南非的行為是可恥的,“內塔尼亞胡表示。以色列是在種族滅絕事件後建立的,並且是1948年《防止及懲治滅絕種族罪公約》最早的簽署國之一。“南非實質上是以反對種族滅絕的名義,與哈馬斯這個實施種族滅絕的兇手站在了一起。哈馬斯與納粹的唯一區別在於能力,而非意圖。"(週五,法院駁回了南非要求案件審理期間下令停火的請求。)
沒有哪個話題比伊朗更能激發內塔尼亞胡的討論熱情。2015年,他在美國國會聯席會議上發表講話,反對奧巴馬總統與德黑蘭達成的核協議,美國由此領教了他對這個話題的執着。內塔尼亞胡表示,以色列"一直採取行動遏制伊朗的核野心。我們將其推遲了許多年,也許十年,但我們沒有阻止他們。我們所有人仍在等待結果。“他説,如果伊朗獲得核武器,那將是"災難性的”。“看看他們在沒有核武器的情況下做了什麼。他們通過胡塞武裝代理人封鎖了國際海上航線,顛覆中東各國政權,他們是全球最主要的恐怖主義國家支持者,他們及其代理人多次襲擊美國目標。”
他指出了未能阻止朝鮮獲得核武器的惡果。“伊朗比朝鮮強大得多,也危險得多。它宣揚激進伊斯蘭主義,高呼’美國去死’。你不會希望這樣一個政權用裝有核彈頭的彈道武器威脅美國。”
他還擔憂俄羅斯與伊朗的夥伴關係。以色列已就敍利亞問題與弗拉基米爾·普京達成臨時妥協,敍利亞是莫斯科的附庸國。“我反對伊朗在敍利亞建立第二個真主黨基地的計劃,“他説,“我們一直在採取強有力的軍事行動來阻止這一點——儘管俄羅斯在敍利亞有強大的軍事存在。”
他説,多年前他曾"告訴普京總統,伊朗在敍利亞的軍事建設將對以色列構成不可接受的安全威脅”。這將大大增加以色列空軍與俄羅斯發生衝突的可能性。“幸運的是,到目前為止,我們避免了這種衝突。“但現在"伊朗已成為俄羅斯的主要武器供應國,我們顯然擔心俄羅斯會進行回報。”
但伊朗的威脅也改善了以色列與沙特阿拉伯的關係。“我相信利雅得沒有人對伊朗的野心和侵略抱有幻想,“內塔尼亞胡説。他似乎對與沙特阿拉伯達成類似《亞伯拉罕協議》的協議持樂觀態度,根據該協議,以色列與阿拉伯聯合酋長國和巴林實現了關係正常化。
“前景很好,“他説,“我打算為此努力。美國希望這樣。沙特阿拉伯希望這樣。我們也希望這樣。“但他只願意説這麼多。“公開達成的公開和平盟約"是伍德羅·威爾遜十四點原則的第一條。“我相信公開盟約,秘密達成,“內塔尼亞胡説。“如果我們取得任何進展,將需要重要的磋商,而如果這些磋商要成功,就需要謹慎行事。這正是《亞伯拉罕協議》的情況。”
內塔尼亞胡先生認為,加沙戰爭並非以色列獨自在戰鬥。“我們正面臨改變中東格局的機遇,但這需要徹底擊敗哈馬斯。我們對抗的不只是一個恐怖組織,而是以色列與美國支持的中東温和力量共同對抗伊朗恐怖軸心的戰役。“他表示,如果中東"陷落”,“歐洲將是下一個目標,美國也將面臨威脅。這是文明與野蠻之間的戰爭,文明必須取得勝利。”
當內塔尼亞胡稱10月7日是以色列歷史上最黑暗的一天時,國內鮮有異議。“我們曾經歷過其他野蠻與悲痛的時刻,但自大屠殺以來從未目睹如此暴行。在歐洲的死亡集中營裏,猶太人完全無力反抗。“而如今,“我們有英勇的士兵在反擊”。猶太人"在古代就具備這種能力。讀讀《聖經》中約書亞、大衞、馬加比家族的故事。我們並非總能取勝,但始終保有反擊之力。這種能力在流散時期消失了。毀滅猶太人的慾望從未消散,改變的是我們抵禦攻擊的能力。”
內塔尼亞胡最後向美國傳遞信息:“我們的戰鬥就是你們的戰鬥。“對抗哈馬斯的戰爭是"中東親美力量與伊朗領導的反美恐怖軸心之間更大規模鬥爭的一部分”。若伊朗獲得核武器,“每個美國人都將被這個對美懷有刻骨仇恨的意識形態敵人所挾持。”
“我們失敗,就是你們的失敗。我們勝利,就是你們的勝利。”
瓦拉達拉詹先生是《華爾街日報》撰稿人,同時擔任美國企業研究所和紐約大學法學院古典自由主義研究所研究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