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andMe從60億美元市值跌至近乎歸零——《華爾街日報》

五年前，23andMe 曾是全球最熱門的初創企業之一。數百萬人向它的試管中吐唾沫以瞭解自己的祖先。奧普拉將其檢測套裝列為她最喜愛的事物之一；利佐在萬聖節裝扮成它；埃迪·墨菲在《週六夜現場》點名提到了這家公司。23andMe於2021年上市，其估值一度超過60億美元。《福布斯》將23andMe的首席執行官、硅谷名人安妮·沃西基譽為“最新白手起家的億萬富翁”。

如今，沃西基白手起家的數十億財富已化為烏有。23andMe的估值從峯值暴跌了98%，納斯達克威脅要將股價低於1美元的股票摘牌。沃西基去年通過三輪裁員和出售子公司，將員工人數減少了四分之一。公司從未盈利，且現金消耗速度極快，可能在2025年前耗盡。

硅谷的財富建立在企業家們遠大的抱負之上——即使他們中的大多數人最終失敗。就沃西基而言，她並未放棄。她堅持將23andMe從提供祖先和健康基礎數據的供應商，轉型為一家開發藥物、提供醫療服務並銷售訂閲健康報告的綜合性醫療保健公司。

她仍需證明這一業務能夠自我維持。她已為23andMe籌集了約14億美元，並已花掉了其中的約80%。

23andMe祖源+性狀服務的DNA檢測套件。圖片來源：蒂芙尼·哈格勒-吉爾德/彭博新聞社以古怪魅力和非正式風格聞名的沃西基（50歲，通常穿着健身服去辦公室）一直在尋找新資金。但由於23andMe的股價僅為74美分，公司可能無法通過出售更多股票來籌集資金。而公司早期階段的藥物研發項目成本高昂，她已為其中一些項目尋求投資者合作伙伴，但至今未果，並放棄了其他項目的股權。她也可以用自有資金填補缺口。

23andMe的DNA檢測業務面臨兩個根本性挑戰。客户只需檢測一次，且很少有檢測者會得到改變生活的健康結果。

沃西基最大膽的賭注是利用23andMe儲存的超過1000萬份DNA樣本開發藥物，這些樣本的檢測者已同意用於研究。但將新藥推向市場成本高昂且需要多年時間。

對品牌的另一打擊是，23andMe今年秋季發生數據泄露事件，暴露了690萬客户的非基因信息，突顯了沃西基曾指責的隱私問題，這些問題導致銷售放緩，並使公司面臨上週五提起的集體訴訟。

沃西基（發音為woh-JIS-key）將23andMe的低股價歸因於小型製藥公司股票的普遍低迷。“這比我們預期的要困難得多。但我認為我們還沒有實現真正的願景，”即利用基因信息讓消費者更好地掌控自己的醫療保健，她説。“你知道，我發現那些持懷疑態度的人，你只需要證明他們是錯的，”她説。

長期擔任董事會成員的帕特里克·鐘錶示，沃西基是一位出色的初創企業創始人，因為她在艱難險阻中始終堅持自己的宏偉願景。“安妮對限制有一種固執的無視，“他説。

熟悉她的人表示，她還致力於打造個人品牌。去年三月，美泰公司以她和她的兩個姐妹——前YouTube首席執行官蘇珊·沃西基和兒科教授珍妮特·沃西基為原型製作了芭比娃娃，作為國際婦女節的推廣活動。安妮説她不得不説服她那兩個不太喜歡曝光的姐妹參與此事。一些23andMe員工發現，在當年第一輪裁員後不久，她竟然花時間在這件事上，感到很奇怪。有人在公司每週的全體會議（被稱為"激烈星期五”）上提出了這個問題，她的幕僚長表示這對"安妮品牌"有好處。

蘇珊、安妮和珍妮特·沃西基作為芭比娃娃的形象，為國際婦女節而創作。照片：美泰公司沃西基表示，她抓住這個機會是為了鼓勵女孩接受科學教育，並將其與23andMe的基因檢測聯繫起來，這些檢測包括一些奇特的特徵，如檢測尿液中的蘆筍氣味。

“我的意思是，老實説，我的個性中有一些部分體現在產品中，“她説。“比如，如果你讓事情變得有趣，人們就會更多地參與進來。”

本文基於對50多位現任和前任23andMe高管、員工、承包商、董事會成員以及其他熟悉該公司及其CEO的人士的採訪。

早年歲月

沃伊茨基的父親曾任斯坦福大學物理系主任，母親是高中新聞學教師，她在硅谷核心地帶長大。她考入耶魯大學並參與冰球運動，畢業後輾轉於對沖基金和私募股權公司，從事醫療保健行業分析工作。

這段時期發生了兩件塑造性事件：她目睹了醫療股暴跌，以及企業如何通過削減創新開支應對危機。她説自己決心幫助消費者獲得更多醫療自主權。

2012年愛達荷州太陽谷，沃伊茨基與謝爾蓋·布林出席艾倫公司太陽谷會議。圖片來源：Kevork Djansezian/Getty Images她在此結識了謝爾蓋·布林。1998年，布林與拉里·佩奇租用她姐姐蘇珊的車庫作為新公司Google的首個辦公室。蘇珊後來成為其廣告業務高管，數年後更執掌YouTube。

直接面向消費者的DNA檢測業務構想源自聯合創始人琳達·艾維（遺傳學專家）。布林曾對艾維此前的研究表示興趣，因此2005年她向其透露了這個想法。艾維由此結識了當時身為布林女友的沃伊茨基，後者在旁聽會議後表示希望加入公司。

艾維評價沃伊茨基聰慧進取，而布林能成為強力後盾。“我看到天時地利。若想獲得谷歌支持，安妮憑藉與謝爾蓋的關係能鞏固這種支持——這是我當時的考量。“艾維説道。

布林為公司提供了首筆資金並審核了早期的一些招聘。谷歌也投入了資金，在布林與沃西基於2007年結婚兩週後宣佈了投資。

一夜之間，沃西基從鮮為人知的前金融分析師變成了硅谷明星。她幫助打造了23andMe的品牌，組織“唾液派對”，讓賓客提供DNA樣本。2008年，他們在達沃斯世界經濟論壇和同年紐約時裝週上收集了名人的唾液樣本。在紐約時裝週上，巴里·迪勒、魯珀特·默多克、哈維·韋恩斯坦和黛安·馮芙絲汀寶在參加完沃西基與布林一同出席的Allen & Co.會議後，出席了23andMe的聚會。

這些派對獲得了媒體報道，但對業務幫助不大。當時23andMe的檢測費用為399美元，對消費者來説過於昂貴。

另一位知名支持者是安妮的朋友鄧文迪。大約在2008年，兩人在高端百貨公司Barneys New York試穿禮服時，沃西基抱怨23andMe需要更好的公關人員。鄧文迪叫來了她丈夫公司新聞集團的公關主管史蒂文·魯賓斯坦，他在試衣間成功推銷了自己。（新聞集團是《華爾街日報》的母公司。）

從左至右：魯珀特·默多克、巴里·迪勒、沃西基、黛安·馮芙絲汀寶、謝爾蓋·布林、鄧文迪、琳達·艾維和哈維·韋恩斯坦在2008年紐約的一場23andMe唾液派對上。照片：Donald Bowers/Getty Images for The Weinstein Company在辦公室裏，沃西基努力保持公司文化的有趣氛圍。她買了一個遙控放屁機，她的秘書把它放在艾維的座位上，當兩人走進辦公室時啓動它。

與聯合創始人共用辦公室超過三年的艾維説，沃西基喜歡成為焦點，並與布林競爭。“早期她會開玩笑説23andMe會比谷歌大得多，”艾維説。

沃西基想用自己的名字，而在孩子的情況下，她確實這樣做了，給他們起了新的姓氏Wojin，這是沃西基和布林的合成詞。

據熟悉她意願的人士透露，到2009年，沃西基想自己經營23andMe。她説服了兩位獨立董事會成員解僱她的聯合創始人，他們在一個意外的會議上這樣做了。一位熟悉董事會審議的人士表示，他們選擇沃西基是因為她的資金和通過布林的關係，他們認為這可能對公司未來至關重要。

沃西基表示，她感謝布林在公司早期的支持。她拒絕對董事會解僱聯合創始人的決定發表評論。

繁榮

2012年，來自俄羅斯出生的億萬富翁尤里·米爾納（沃西基和布林在洛斯阿爾託斯山的鄰居之一）的新一輪融資使23andMe能夠將其DNA測試的價格降至99美元。

幾個月後，該公司的第一個全國廣告活動引起了美國食品和藥物管理局的注意，該局停止了健康測試的銷售，理由是存在虛假報告的風險。23andMe對監管採取了硅谷典型的輕率態度，並未獲得FDA授權來銷售其測試。

尤里·米爾納（中）在2013年的一場活動中，與Facebook CEO馬克·扎克伯格和沃西基交談甚歡。圖片來源：Jeff Chiu/美聯社沃西基表示，公司在暫停銷售前已積極與FDA溝通，但未能有效傳達信息。

經過兩年時間及數百萬美元投入用於驗證其健康報告後，23andMe終於獲准重新銷售這些產品。

沃西基的朋友們回憶起她在應對監管機構時的堅定決心，當時她正承受着巨大壓力。她剛與布林分居，而布林正與一名初級谷歌員工有染。

“換作是我可能早就崩潰了，”沃西基從幼兒園起的好友卡倫·萊維説道，“但她只是振作起來堅持到底。這太令人敬佩了。”

沃西基稱，當23andMe獲得FDA批准後，其檢測服務迅速走紅並不令她意外。人們紛紛分享發現意外親屬的故事。公司花費九年才積累一百萬客户，而接下來僅用三年就突破八百萬。

2019年RootsTech家譜會議上，一名參會者正在23andMe展台體驗互動裝置。圖片來源：George Frey/路透社在辦公室裏，員工們看到U2樂隊的波諾和The Edge、超模卡莉·克勞斯等名人前來參加會議。沃西基與新男友——棒球明星亞歷克斯·羅德里格斯攜手亮相Met Gala紅毯，手拿由DNA檢測芯片製成的晚宴包。她還客串出演了《創智贏家》。

2019年，沃西基將23andMe遷入硅谷新辦公樓，其空間足以讓員工規模翻倍。她原計劃將其餘空間轉租，但疫情使這一計劃落空。一樓的健身房提供免費舉重、瑜伽和冥想課程。在新開設的美食餐廳"23andEat"裏，廚師們連夜發酵新鮮披薩麪糰，並在燕麥粥吧枱備有本地採購的蜂花粉。

2021年，該公司在SPAC熱潮期間上市，當時數百家做出大膽預測的高風險公司向投資者出售高價股票。與23andMe合作的特殊目的收購公司由理查德·布蘭森支持，沃西基早在十多年前就與布蘭森相識，當時布蘭森邀請她和布林參加一場慈善聚會。

沃西基當年獲得3300萬美元報酬，幾乎全部以股票形式支付，這遠高於大型上市公司CEO的典型薪酬，但對初創公司創始人來説並非聞所未聞。

“我只拿最低工資，從未領取過現金報酬，“沃西基被問及薪酬方案時表示，“所以我相信那些文件上的數字並不能反映現實。“上市前一年沃西基獲得了2000萬美元股票。上市後第二年，她僅獲得62,480美元的基本工資。

沃西基的股份擁有超級投票權，使她實際掌控着公司。她表示自己從未出售過任何股份。

2016年亞歷克斯·羅德里格斯與沃西基出席Met Gala紅毯。圖片來源：盧卡斯·傑克遜/路透社### 低谷

憑藉海量儲存的DNA樣本，23andMe加速推進藥物研發，與製藥巨頭葛蘭素史克達成協議，共同分攤成本並分享未來基於23andMe數據庫所發現療法的收益。

不同於大多數專注少數領域的小型生物科技公司，23andMe同時研究數十種疾病的治療方案。潛在回報巨大，但單種藥物研發可能耗資數億美元並耗時十年進行臨牀試驗。23andMe宣稱已發現50多個"候選藥物分子”，目前有兩個進入早期人體試驗階段。今年晚些時候公佈的數據將驗證其中一種是否有效。

截至2022年，藥物研發團隊已擴展至南舊金山150人的規模，在葛蘭素史克終止成本分攤協議後繼續推進研究。

沃西基原計劃通過融資支持研發，但今年融資時遭遇高利率環境與小型藥企股票遇冷。融資失敗後，她於去年夏天裁減了一半研發團隊。

為建立檢測服務的持續收入流，沃西基轉向訂閲模式。效仿媒體公司”+“流媒體頻道策略，23andMe+以首年229美元（續費69美元/年）的價格，提供個性化健康報告、生活方式建議及"根據新發現持續更新的報告與功能”。

當公司一年前最後一次公佈訂閲用户數量時，其64萬的用户規模還不到當初預期數值的一半。

面對關於預測數據的質詢，沃西基起初否認曾作出過相關預測。當展示包含該數據的投資者演示文件後，她仔細審閲了頁面，停頓片刻後表示：“除了承認我們錯了，無話可説。”

23andMe健康數據的核心理念在於：你的基因密碼中可能潛藏着值得警惕的信息，提前知曉對你有益。例如少數用户會檢測出增加乳腺癌風險的罕見基因變異，該檢測作為可靠篩查手段能促成救命的醫療隨訪。但對絕大多數人而言，基因編碼中並不存在改變命運的重大疾病隱患。目前尚不清楚該公司是否能為這兩類人羣提供值得每年支付69美元的高價值產品。

硅谷科技投資人布魯諾·鮑登曾為23andMe網站提供早期推薦，但現在認為該產品實用價值有限——檢測顯示他對各類罕見病的風險增幅都很低。“族源信息還算有點意思，“他説，“至少為雞尾酒會提供了些談資。”

沃西基表示外界批評她誤判訂閲業務情有可原，但她堅信產品對消費者的價值主張，並信任團隊的執行力。“我唯一能做的就是落實到位，“她説。23andMe發言人指出，自鮑登使用後服務已升級，目前90%訂閲者能獲得"具有臨牀相關性"的檢測結果。

2019年鹽湖城RootsTech大會現場。圖片來源：喬治·弗雷/路透社去年11月，23andMe推出了一款更具野心的訂閲產品。該產品包含更全面的臨牀級基因檢測、標準血液檢測以及23andMe醫生預約服務，年費為1188美元，需預付且不納入醫保。

這款名為"全面健康"的產品實現了沃西基基於基因的醫療護理夢想。目前醫療機構尚未將此類檢測列為標準流程。為實現這一願景，23andMe斥資4億美元收購了經營困難的遠程醫療公司Lemonaid Health。

如今Lemonaid仍主要開具治療勃起功能障礙和脱髮等病症的藥物，在廣告預算更充裕的競爭對手面前已顯頹勢。沃西基未透露有多少23andMe檢測用户諮詢過Lemonaid醫生，但承認由於尚未將遠程醫療公司整合進服務體系，這個數字非常小。

23andMe董事會成員、紅杉資本合夥人羅洛夫·博塔表示，在資金充裕時期公司的大手筆戰略是合理的。如今形勢變化，“我們不得不縮減規模，集中精力推進少數重點項目”。

這位注資1.45億美元的紅杉資本代表稱，其持有的23andMe股份至今未減持，當前市值已縮水至1800萬美元。

本文由吉姆·奧伯曼、艾麗莎·趙和西奧·弗朗西斯共同完成。

寫信給羅爾夫·温克勒，郵箱：[email protect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