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爾街日報》：醒目的大號警示標籤或能引導人們遠離垃圾食品

我女兒在藥品貨架旁尖叫起來。

當時她是個患鏈球菌性喉炎、脱水且滿臉通紅的小不點，正當我在超市選購能讓她舒服些的東西時，她正從底層貨架拽下止咳糖。我抓起一瓶標着"100%維生素C"的果汁衝過去安撫她。到家後才發現，我匆忙拿的這瓶果汁添加糖含量竟比一塊巧克力還高。

作為營養流行病學家，我研究含糖飲料和超加工食品對健康的影響——這兩者是導致兒童齲齒、體重增加和2型糖尿病等不良健康結果的主要誘因。但在緊急情況下，我和其他家長一樣，只會選擇包裝最清新、健康承諾最醒目的產品。如果我都選不對，還有誰能？

我的研究發現，在果汁飲料中，營養相關的營銷手段幾乎無處不在。“100%純天然"這類宣稱會讓消費者誤以為產品不含添加糖。這種被稱為"健康光環"效應——當某個營銷承諾讓消費者誤將不健康產品當作健康食品。

問題更加複雜的是，消費者通常只有幾秒鐘的時間來決定購買哪種食品。很少有人會查看包裝背面的營養信息。即使有人查看，大量的信息——營養素、成分和數字——也讓人難以區分健康食品和那些高糖、高鈉或高飽和脂肪的超加工產品，後者最有可能增加患慢性病的風險。

為了解決這個問題，美國可以向智利學習，智利是另一個面臨營養和健康問題的高收入國家。2016年，作為一項全面法律的一部分，旨在防止兒童肥胖率進一步上升，智利成為第一個在含有高關注營養素（包括大多數超加工產品）的食品上實施警告標籤的國家。這些停止標誌形狀的警告出現在包裝正面，文字提醒消費者該產品含有高糖、高鈉、高飽和脂肪或高熱量。

結果令人信服。智利法律實施後，消費者購買帶有警告標籤的產品的熱量攝入下降了24%，糖和其他成分的攝入也有類似的結果。該法律還促使食品和飲料行業減少了許多產品中的糖和鈉含量，從而提供了更健康的食品供應。除了智利，美國的大量實驗研究表明，醒目的警告標籤幫助消費者快速識別不健康食品，並做出更健康、更明智的選擇。智利簡單的黑白設計吸引了消費者的注意力，甚至被證明連兒童也能輕鬆理解。在智利的引領下，其他八個國家也實施了類似的標籤法規——覆蓋了南美洲大部分地區以及墨西哥和加拿大。

智利聖地亞哥一家商店中，高熱量、高飽和脂肪及高糖食品包裝上的警示標籤示例。圖片來源：MARTIN BERNETTI/法國新聞社/蓋蒂圖片社在藥品通道的體驗後不久，我和女兒在智利度過的一個學期裏親眼見證了這些警示標籤的實際作用。超市裏，這些標籤幫助我識別不健康商品。智利法律還禁止在帶有警示標籤的產品上使用吸引兒童的卡通形象、人物或其他營銷手段。在美國，格蕾塔會纏着我買"汪汪隊立大功"冰棒或印着彩色公主的酸奶——這種行為在我研究的領域被稱為"糾纏消費力”。但在智利，她的索求明顯減少。由於缺乏針對兒童的營銷策略加上醒目的警示標籤，購物變得簡單純粹：我能更輕鬆地做出健康選擇。後來在同樣採用智利式標籤的秘魯，格蕾塔甚至學會了自主根據警示標籤挑選我們雙方都認可的零食。

最近在參議院衞生、教育、勞工和養老金委員會的聽證會上，我提交的證據表明慢性病預防需要多管齊下的措施組合。這包括財政政策、限制兒童導向營銷以及修訂校園食品標準。而食品包裝正面警示標籤無疑是首要步驟——它們是我們目前擁有的、能幫助消費者做出明智選擇的最有效循證工具之一，美國食品藥品監督管理局正在積極推進相關研究。

在我作證期間，我也承認了美國進步的一大障礙：食品行業。食品製造商長期以來試圖通過辯稱已向消費者提供此類信息來規避新標籤法規。這確實沒錯。但如果沒人能理解這些信息，又有什麼意義呢？根據我實驗室及其他地方的研究，該行業自願採用的前包裝標籤"Facts Up Front"理解度極差，且通常表現更差於其他前包裝標籤方案。

另一個例子是該行業的"Smart Choices"標籤體系，竟為添加了幾種維生素的高糖穀物食品授予營養認證標誌***。所幸這個誤入歧途的項目曇花一現：在FDA宣佈將採取措施解決誤導性標籤後，參與公司紛紛棄用該體系。***

全球範圍內，食品行業反對標籤法規的主要論點之一是此類法律不利於商業發展且增加消費者成本，尤其是當產品重新配方的成本轉嫁給消費者時。然而在智利，研究團隊發現這些法律對食品飲料行業的工資、就業或利潤幾乎沒有影響。更重要的是，研究人員發現該法律對食品價格也無影響，即便是那些經過配方調整的產品。

業界的另一項批評是，標籤系統應反映需要多攝入的營養成分（如水果或纖維），而不僅是對需限制的營養成分（如糖分）發出警告。例如，在美國及全球範圍內，食品行業一直在推廣一種用分數或星級來總結所有營養成分的標籤。儘管這類提議表面看似合理，但缺乏科學依據：例如，水果飲料中含有的水果並不能抵消添加糖對身體的影響。澳大利亞和新西蘭實施基於部分成分評星的健康評級系統已近十年，多項研究發現沒有證據表明它改善了人們購買食品的營養質量。最後，缺乏對糖或鈉等特定關注營養成分的詳細説明，反而可能使消費者更難識別對健康風險最大的產品。

如今，美國食品藥品監督管理局（FDA）正在尋找一種更有前景的強制性包裝正面標籤系統，效仿智利的做法將是一個明智的選擇。有效的標籤需要簡單、醒目且易於理解。支持在停止標誌式標籤上使用清晰文字，可以最大限度地提高消費者快速準確識別不健康產品的能力，而圖標或符號等視覺元素則能進一步提升理解效果。

除了標示高含量糖分、鈉和飽和脂肪的標籤外，美國食品藥品監督管理局（FDA）還可以考慮對阿斯巴甜等代糖甜味劑添加警示，確保減少糖分不會導致其他甜味劑用量的增加，類似於墨西哥、哥倫比亞和阿根廷已採取的做法。最重要的是，FDA必須確保清晰、信息豐富的標籤推進工作由政府與公共衞生專家主導，而非商業利益驅動。

我那曾經尖叫的幼兒如今已是6歲、頗有主見的小傢伙，喜歡在雜貨店自己挑選零食。現在在美國，她會伸手去拿含糖運動飲料，並辯稱既然沒有警告標識，那它一定是健康的。她問我：“媽媽，我們這裏也會有那樣的標籤嗎？”希望這一天能早日到來。

林賽·史密斯·泰利是北卡羅來納大學教堂山分校吉林斯全球公共衞生學院全球食品研究項目副教授兼聯合主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