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爾街日報》：俄羅斯與西方如何辜負了納瓦爾尼

慕尼黑

俄羅斯反對派領袖阿列克謝·納瓦爾尼於週五在北極圈以北的監獄中遇害。當一名政治犯死亡時，無需進行語義上的指責遊戲。在古拉格集中營裏，沒有自然死亡或意外。這是獨裁統治下的謀殺，其罪孽之深重，就如同弗拉基米爾·普京親手扣動了扳機。

2020年，普京曾試圖用毒藥快速而隱秘地殺害納瓦爾尼，但未能成功；如今，他卻在監獄中以緩慢而公開的方式謀殺了納瓦爾尼。納瓦爾尼唯一的罪行，就是以魅力和幽默揭露了普京及其黑幫團伙的真面目。

關於俄羅斯的過去和未來，納瓦爾尼和我存在許多分歧，正如他與廣泛的反普京聯盟中的許多人一樣。但我們一致認為，普京必須下台，而在此之前，我們之間的任何分歧都無關緊要。

如今，阿列克謝已逝，隨之消逝的還有俄羅斯社會的最後一絲希望——這個社會因冷漠而辜負了他，辜負了俄羅斯，也辜負了世界。在一個充斥着虛無主義與消極無為的國家裏，他是一位樂觀且行動力十足的人，這種悲劇性的處境，他與我以及我們的同事鮑里斯·涅姆佐夫共同經歷。涅姆佐夫2015年返回俄羅斯，卻僅在克里姆林宮前的街道上遭到槍殺。

普京殺害了納瓦爾尼，但責任並非僅在他一人。首先，我們這些未能像阿列克謝那樣勇敢、未能終結普京獨裁統治和戰爭的俄羅斯人難辭其咎。我們中的一些人曾嘗試過，他也曾與我們並肩遊行，當時的規模如今看來如同幻想。但這遠遠不夠。

思考“如果當初”是否錯了？如果我們能像幾年後烏克蘭人那樣勇敢，走上街頭冒着生命爭取自由，結局會不同嗎？

或許最後的機會是2011年12月24日莫斯科那場大規模示威——就在政權強力鎮壓此類行動前夕。納瓦爾尼站在數萬抗議者前的演講台上，顯然感知到了歷史時刻：“我看到這裏的人數足以立刻佔領克里姆林宮和白宮（聯邦政府總部）。我們是和平力量，現在不會這麼做。但如果這些騙子和竊賊繼續欺詐我們、説謊偷竊，我們將親手奪回屬於我們的一切！”

民眾會追隨我們嗎？數千警察會開槍還是加入我們？我們現在會獲得自由，還是早已死去？不作為的悔恨十倍於行動的悔恨。

西方政客同樣難辭其咎，他們將2020年納瓦爾尼中毒事件和次年監禁僅視為與普京談判的籌碼。空談無行動，更多無意義的和談與骯髒交易，讓他們手上沾滿鮮血。

拜登總統2021年警告若納瓦爾尼在獄中遭遇不測將面臨“毀滅性”後果，如今迎來殘酷檢驗。犯下數十年罪行與侵略後，普京又跨越了一條血腥紅線。他自信不會遭到報復。若其判斷正確，殺戮的底氣必將愈發猖狂。

烏克蘭是普京先生盔甲上的軟肋。拜登先生不能躲在共和黨阻撓對烏援助的背後，儘管這種行為應受譴責。白宮無需國會批准即可向烏克蘭提供遠程火炮如ATACMS及保護平民免受俄軍持續空襲所必需的戰鬥機。

拜登同樣不能將未能沒收俄羅斯央行逾3000億美元資產用於援烏歸咎於MAGA勢力的阻撓。沒收並拍賣普京及其寡頭集團在西方擁有的豪華遊艇與房地產，也將是對納瓦爾尼最恰當的致敬——正是他的反腐運動揭露了這些掠奪的財富。

但我擔心西方政客更希望異見者成為殉道者。他們可以一邊獻花悼念，一邊與兇手談判。無人質疑這種虛偽。納瓦爾尼自始至終都是戰士，除非拜登、德國總理朔爾茨等人準備戰鬥，否則請別讓他的名字從他們分叉的舌頭上滑出。

我們或許還能借這個悲劇時刻，羞辱那些公開支持普京的人——從歐爾班·維克托、唐納德·特朗普到塔克·卡爾森這類宣傳喉舌，以及埃隆·馬斯克這樣的擴音器。但當他們已不知羞恥時，我們還有必要費心嗎？

卡爾森先生剛結束莫斯科之行，他在那裏對普京進行了諂媚採訪，隨後製作了一系列視頻，對着俄羅斯超市和地鐵站發出驚歎。這與沃爾特·杜蘭蒂等西方共產主義同情者的行徑如出一轍。但這次更惡劣——這是場具體行動，旨在美化普京嗜血的獨裁統治，使其政權與戰爭罪行正常化。若卡爾森仍在莫斯科，他或許會驚歎於普京獨裁統治下人命價格的驚人低廉。

為何選擇此時謀殺納瓦爾尼？顯然，普京認為此刻收網萬無一失——這個懦夫兼惡霸在志得意滿時往往最為危險。看看他為何如此自信：美國援烏計劃被共和黨掌控的眾議院擱置，拜登總統假裝束手無策，而特朗普在民調中領先。

在慕尼黑安全會議（年度國際安全政策論壇）的討論中，納瓦爾尼遇害事件幾乎掩蓋了烏克蘭平民每日遭受的屠戮。當烏克蘭人流血犧牲時，北約和自由世界的領袖們卻在原地踏步。若拜登與自由世界真想對克里姆林宮的劊子手實施"毀滅性"打擊，只需為烏克蘭提供他們所需的武器。

西方似乎決心重蹈俄羅斯人對普京侵略行徑的冷漠覆轍，結局必將如出一轍。普京將愈發肆無忌憚，阻止他的代價將持續攀升。烏克蘭、波羅的海國家及波蘭面臨的風險將加劇，其他政治犯如活動家弗拉基米爾·卡拉-穆爾扎和《華爾街日報》記者埃文·格什科維奇的處境也將更加危險。格什科維奇三月因被控間諜罪遭拘押，其本人、報社及美國政府均強烈否認指控。

阿列克謝·納瓦爾尼是行動派的勇者，唯有勇氣與行動方能告慰英靈。

卡斯帕羅夫先生現任人權基金會主席、復興民主倡議組織主席，並擔任世界自由大會理事。

2月16日，德國法蘭克福一處臨時紀念場所中俄羅斯反對派領袖阿列克謝·納瓦爾尼的照片。圖片來源：-/法新社/蓋蒂圖片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