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爾街日報》：別再為美聯儲的“軟着陸”憂心忡忡

美聯儲主席傑羅姆·鮑威爾1月31日在華盛頓就央行貨幣政策召開新聞發佈會。圖片來源：Alex Brandon/Associated Press近來人們熱議美聯儲能否實現備受推崇的"軟着陸"，即在將通脹降至2%目標的同時不引發經濟衰退。這並非易事。

通脹憂慮者緊盯通脹率的任何回升，警告稱所謂通脹回落的"最後一英里"可能需要比前期更猛烈的調控手段。增長擔憂派則憂慮隨着通脹下降，實際聯邦基金利率正在自動上升——若美聯儲頑固地將名義聯邦基金利率維持在5.5%過久，可能導致硬着陸而非軟着陸。

在這場辯論中被忽視的是：美聯儲其實已經實現了軟着陸。未來雖可能出現變數，但我們已然安全落地。

先看"2%着陸"部分。主席傑羅姆·鮑威爾強調，聯邦公開市場委員會(FOMC)希望再觀察數月極低通脹數據後，才會宣佈勝利並啓動降息。這是審慎態度。

但觀察近期通脹數據：採用美聯儲青睞的個人消費支出價格指數(PCE)衡量，過去12個月通脹率已從2022年6月的7.1%降至2.6%，接近目標。這個2.6%包含2023年一季度4%的年化通脹率，該數據將在數月後退出統計窗口。目前六個月年化PCE通脹率已精準錨定2%，而三個月年化通脹率更是近乎零增長——這無疑是強勁的下降趨勢。

當我們轉向“軟性”指標時，表現更為亮眼。2023年美國經濟增長3.1%——遠超預期。失業率已連續25個月保持在4%或更低水平——這本身就是一項歷史性成就。在此期間，平均每月淨增就業崗位31.7萬個，總計近800萬。

我在1994-95年美聯儲實現著名的“完美”軟着陸時擔任副主席。考慮到本輪緊縮的起點和期間突發事件，美聯儲此次成就更令人驚歎。

2022年3月美聯儲啓動緊縮時，形勢並不樂觀。聯邦公開市場委員會行動已顯遲滯——部分原因可能是2022年上半年實際增長為負值，聯儲擔心雪上加霜。2月24日俄羅斯入侵烏克蘭導致油氣糧價飆升，疫情遺留的供應鏈限制無處不在。與1994年我們面臨遏制經濟過熱引發通脹的挑戰不同，2022年美聯儲需要大幅壓低通脹。

儘管環境嚴峻，央行卻實現瞭如此温和的經濟着陸，以致經濟學家稱之為“無瑕反通脹”。讓我們拋灑玫瑰慶賀吧！鮑威爾團隊如何創造這一小奇蹟？傳奇揚基投手萊夫蒂·戈麥斯有句名言：“寧可幸運而非優秀”。而美聯儲這次兩者兼備。

幸運的是，油氣食品通脹恰在聯儲緊縮時見頂。雖後續仍有波動，但能源食品通脹基本呈下降趨勢。根據不同測算方式，供應鏈中斷在2021年底或2022年初達到頂峯，目前基本消除。還記得“大離職潮”嗎？隨着崗位充裕，多數勞動者已迴歸，增加了勞動力供給。這些進展都抑制了通脹。

但美聯儲也展現了其應對技巧。雖然起步較晚，美聯儲迅速彌補了失去的時機，在短短一年多時間裏將聯邦基金利率上調了500多個基點。

通過堅定的政策表態和此前建立的公信力，聯邦公開市場委員會成功遏制了通脹預期——儘管個人消費支出物價指數漲幅超過7%，消費者價格指數通脹率更是達到9%。這一成功的一個市場化指標是：10年期通脹保值債券隱含的通脹預期峯值始終維持在3%左右。另一個佐證是薪資漲幅保持温和，即便在CPI通脹接近兩位數時，工資漲幅也從未突破6%。

這場抗通脹戰役尚未結束。局勢仍可能出現波折，實現"軟着陸"也不意味着飛機永遠不再起飛。但我們不應忽視眼前這項重大成就：美國經濟事實上已經實現了平穩着陸。

本文作者布林德是普林斯頓大學經濟學與公共事務教授，曾於1994-1996年擔任美聯儲副主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