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爾街日報》：進退維谷

瑪麗·米斯的《格林伍德池塘：雙重場地》。攝影：瑪麗·米斯/得梅因藝術中心中西部正經歷一場風暴，但風暴中心不是多蘿西，而是瑪麗——大地藝術先驅之一瑪麗·米斯，這一藝術流派興起於20世紀60至70年代。

1月17日，得梅因藝術中心致信告知她，由該館委託創作、建於1989至1996年間的户外裝置《格林伍德池塘：雙重場地》已嚴重老化至存在安全隱患，必須被“拆除並移除”。

米斯的作品位於格林伍德公園，延展于格林伍德池塘沿岸數英畝區域，包含伸入水中的座椅與步道系統，其中一條步道通向可平視水面的觀景槽。

爭議核心在於：“拆除移除”對文藝復興祭壇畫或亞歷山大·考爾德雕塑而言或許可行，但大地藝術的核心美學原則是“場地特定性”——作品在物質與概念層面均與所在地景緊密交織，改動即意味着毀滅。這一觀點成為藝術界人士批評博物館決定的主旋律，相關聯署信已由華盛頓倡導組織“文化景觀基金會”於1月16日首發在其官網上。

針對公眾的強烈抗議以及可能源於1月22日《紐約時報》一篇題為《著名大地藝術裝置瀕危，始作俑者竟是其贊助人》的報道，藝術中心於5月上任的主任凱莉·鮑姆於2月3日在博物館官網發佈了一封《公開信》，詳細闡述了該作品的歷史及維護情況。

她寫道，“格林伍德池塘"自誕生之初就因木材使用壽命有限（10至12年）、部分木材長期浸水及愛荷華州嚴酷氣候導致的結構完整性等問題飽受困擾。去年十月，一份結構工程師報告指出該作品有三處因幹腐嚴重損毀，對公眾構成安全隱患需立即圍擋，成為壓垮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損毀最嚴重的部分隨後被拆除，剩餘結構的移除工作將於今春啓動。

信中透露，三十年來博物館平均每四年進行一次結構檢測，累計投入約100萬美元用於維護籌款。但如今”《格林伍德池塘：雙遺址》大面積區域既無法修復又存在危險"，“唯有徹底重新設計、工程改造與重建，並增聘專職人員設立永久維護基金才可能存續。對於像藝術中心這樣資源有限的機構，這根本是天方夜譚”。鮑姆女士2月20日對《得梅因紀事報》表示，全部改造需耗資約800萬美元，而該館去年全年預算僅770萬美元。

愛荷華州大地藝術作品現狀。圖片來源：瑪麗·密斯/文化景觀基金會她信中未提及，但寄給Miss女士的信中包含了這一事實：得梅因市擁有該公園所有權，若認為必要，可隨時下令拆除《格林伍德池塘：雙址》。

 對此問題有兩種解讀。純粹主義者認為藝術中心有義務不惜代價修復保存《格林伍德池塘》》，任何妥協都是對藝術家與公眾的雙重失信。務實派則反駁稱這些事發生在現實世界，當機構面對一件已不可逆損毀、修復成本高得離譜的藝術品，同時面臨上級部門可能強行干預時，確實進退維谷。

不幸的是，雙方觀點都成立。因此這並非善惡對決，而更接近相互保證毀滅：一邊是藝術家即將目睹心血之作湮滅，另一邊是主辦機構深陷可能毀及聲譽的輿論漩渦。

我雖未親見《格林伍德池塘》，但文字與影像資料表明它曾是同類作品中的典範。其消逝誠然是場悲劇。但此事警示我們：適用性、耐久性與存續週期等問題應在委託創作階段前置解決，而非三十年後釀成重大危機時才應對。

閲讀Baum女士來信最令人震驚的是：儘管所有人最初都知曉木材特性，但直到2011年——即十五年後——包括Miss女士在內的相關方才勉強承認《格林伍德池塘》終有一日或需拆除。即便如此，此後十餘年間美術館仍採用權宜之計應付。

藝術家們將繼續使用非傳統材料——自畢加索以來，這已成為現代藝術的標誌——博物館也將持續委託創作。但頭腦風暴必須包含對剪綵後長遠未來的規劃。否則，這個故事將不斷重演。

鮑姆女士在文中坦承：“我們相信從這次經歷中可以學到很多關於藝術、氣候及公共場地合作委託項目的經驗，我們渴望繼續這些對話。“若能實現，那麼在這個目前只有輸家的局面中，至少能挽回一場小小的勝利。

吉布森先生是《華爾街日報》藝術評論版編輯。

本文發表於2024年2月22日印刷版，標題為《消逝的裝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