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爾街日報》：啓發一代程序員的尼古拉斯·沃斯逝世，享年89歲
Chris Kornelis
著名計算機科學家艾倫·凱回憶道，1966年當他讀到瑞士計算機科學家尼克勞斯·維爾特撰寫的編程語言長篇説明時，其實並不真正理解"計算機科學"這個術語的含義。
凱表示，維爾特的行文如此清晰，不僅讓他完全理解所讀內容，甚至感覺能與之辯論。十年後，凱在傳奇的施樂帕洛阿爾託研究中心工作期間參與開發了施樂奧托電腦（該機型後來成為蘋果Mac和微軟Windows系統的靈感來源）。當時他的同事正是來此學術休假的尼克勞斯·維爾特。
“維爾特貢獻的關鍵在於他如何致力於簡化事物並精準描述，“深受其早期著作影響的凱這樣評價道。
事實上，維爾特與凱都曾獲得圖靈獎——這一被譽為"計算機界諾貝爾獎"的殊榮，維爾特於1984年獲獎，凱則在2003年獲此榮譽。
正如太空競賽時期宇航員比送他們登月的科學家更廣為人知，計算機時代的故事往往由將產品推向大眾的企業家和高管主導。但正是1月1日逝世的89歲計算機先驅維爾特這樣的工程師和科學家，他們構建的基礎組件為個人電腦的誕生鋪平了道路。
維爾特與他的首個計算機系統Lilith，攝於1980年代。圖片來源：尼古拉斯·維爾特尤為著名的是，維爾特在計算機時代黎明期致力於簡化編程語言，使其更易理解和使用。
“在計算機編程領域，‘差不多正確’就是錯誤，“同為圖靈獎得主的唐納德·克努斯評價道，“維爾特的工作核心在於將出錯可能性降至最低。”
複雜性與混亂期
當維爾特1960年代初進入該領域時，編程語言尚處襁褓階段，往往復雜且易出錯。他以優雅簡練的語言設計作為回應——這對後繼者尤為關鍵——其簡潔性非常適合教學。他所著的《算法+數據結構=程序》等書籍成為經典教材，為無數計算機科學新秀開啓了專業大門。
更重要的是，隨着計算機從房間大小的機器演變為微機和PC機，維爾特最著名的Pascal語言被全球高校廣泛採用，其設計理念已融入行業標準編程語言的基因。
圖靈獎評委會指出，Pascal成為"1980年代個人計算機軟件開發的主流高級語言”，並"為未來編程語言、系統及架構研究奠定了基礎”。
維爾特職業生涯大部分時間在瑞士蘇黎世聯邦理工學院度過，他的研究始終服務於教育領域，而非消費產品開發。
“每一個項目本質上都是一次學習實驗，”他在圖靈獎演講中説道，“人在創造時學得最好。”
精通多語言的人
尼古拉斯·埃米爾·維爾特於1934年2月15日出生在瑞士温特圖爾，父母是沃爾特和赫德維格·維爾特。他的父親是一名教師，母親是家庭主婦。小時候，他喜歡火車和製作模型飛機，這一愛好伴隨了他一生。
維爾特1959年獲得蘇黎世聯邦理工學院電氣工程學位，1960年在加拿大拉瓦爾大學獲得碩士學位。他後來回憶説，在一門課程中接觸到了一台原始且不可靠的大型計算機，這激發了他的興趣。1963年，他在加州大學伯克利分校獲得博士學位，隨後在斯坦福大學擔任計算機科學助理教授。
1968年，他加入蘇黎世聯邦理工學院，開始了長達三十年的職業生涯。期間，他領導創建了該校的計算機科學系，據高德納稱，他成為了“歐洲計算機科學領域的教父級人物”。
維爾特曾是一個國際標準委員會的成員，該委員會致力於開發廣受歡迎的ALGOL 60編程語言的繼任者。由於認為委員會的更新過於複雜，他退出該組織，並於1970年發佈了Pascal語言。
維爾特的在世家人包括女兒蒂娜·維爾特和卡羅琳·威斯克曼，以及兒子克里斯·維爾特。他的第一次婚姻以離婚告終。他的第二任妻子戴安娜於2009年去世。
維爾特經常旅行和演講。他會説瑞士德語、標準德語、法語和英語，以及一些俄語和西班牙語。
他構建的系統
除了計算機科學家的身份外，維爾特還是一位工程師，他通過親手搭建完整的計算機系統，將自己的構想變為現實。
他的首個系統Lilith於1980年問世，靈感源自施樂帕洛阿爾託研究中心（Xerox PARC）的Alto電腦——維爾特曾在此度過兩次學術休假。該系統具備個人計算機的諸多標誌性特徵（如鼠標），早在IBM個人電腦和蘋果Macintosh面世前，就已在蘇黎世聯邦理工學院等歐洲高校投入使用。
維爾特與學生們幾乎從零開始構建這些系統：他們編寫獨特的編程語言，創建操作系統並設計硬件。維爾特甚至專門開發了一種字體供學生撰寫論文使用。在開發新系統時，他始終堅持"足夠簡單以用於教學"的設計目標。
2019年的維爾特。他堅信"不可教授的東西就不是好東西”。圖片來源：尼古拉斯·維爾特"我認為維爾特最重要的特質是，他堅信優秀的事物必須具有可教授性，“邁克爾·弗朗茲説道。這位加州大學歐文分校教授曾是維爾特的博士生，“因此設計不應包含任何不必要的複雜性。”
對文牘主義的蔑視
維爾特將著書所得鉅額版税全部投入研究，以此減少申請經費和填寫文書的時間。有次弗朗茲申請購買新設備時，維爾特直接打開錢包掏錢給他，拒絕填寫採購申請表。
維爾特的簡約理念並非總是令人舒適或受歡迎。弗朗茨提到，維爾特親自設計了團隊的電子郵件系統，規定收件箱最多隻能存放20封郵件，他認為郵件應簡短並迅速處理。當新郵件超出限額時，最舊的郵件會被自動清除。
“他成名夠早，地位足夠崇高，可以任性地忽略外部世界的某些規則，“弗朗茨説，“他一生都無需向現實低頭。”
然而最終，計算機世界的發展浪潮還是將他拋在了身後。
維爾特曾痛心於21世紀計算機技術日益臃腫的現狀。他長期拒絕使用手機，晚年仍堅持使用一台二手舊電腦工作。
“他拒絕適應這個追求更大更快、功能更繁雜的新時代，“施樂帕克研究中心Alto電腦研發成員、維爾特的老友埃德·麥克萊特評價道。
儘管他對簡約的追求有時顯得偏執，但親友和同事們都認同：當今計算機系統確實過於複雜。他們尤為讚賞維爾特的核心主張——對於有耐心化繁為簡的人來説，少即是多。
“我們確實生活在一個複雜的世界，需要解決本質上覆雜的問題，這些往往需要複雜的機制。但這不應削弱我們對優雅解決方案的追求，“維爾特在圖靈獎演講中強調，“簡潔優雅的方案往往更有效，但比複雜方案更難尋覓，也需要更多時間——而我們總誤以為時間成本太高。”
寫信給克里斯·科內利斯，郵箱：[email protect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