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西哥"擁抱而非子彈"犯罪政策蔓延悲痛、謀殺與勒索——《華爾街日報》

墨西哥圖斯特拉-古鐵雷斯——犯罪團伙作為美國毒品危機的幕後黑手，正呈現擴張態勢，在墨西哥更大範圍的地域強化控制。這些團伙在此肆意謀殺對手、瓦解警力、強佔財產，並脅迫市政當局授予公共項目合同。

自總統安德烈斯·曼努埃爾·洛佩斯·奧夫拉多爾2018年上任以來，隸屬於墨西哥兩大販毒集團——為爭奪市場份額進行生死較量——的幫派在數量與影響力上均有增長。他推行所謂"擁抱而非子彈"的懷柔政策。據國家統計局數據，由洛佩斯·奧夫拉多爾組建取代聯邦警察的國民警衞隊，其逮捕人數從2018年的21,700人降至2022年的2,800人。

墨西哥執法力度減弱為販毒集團擴張犯罪版圖打開了大門，這些集團最賺錢的生意仍是向美國販運芬太尼和甲基苯丙胺。可卡因和大麻價格走低壓縮了利潤空間，促使販毒集團擴大勒索業務並尋求新的斂財手段。

墨西哥格雷羅州兩位前市長透露，在暴力威脅下，現任市長們正任命幫派成員進入地方財政部門。這些職位實際上讓販毒集團掌控了市政建設、採購及其他公共服務的合同權。墨西哥評估研究中心安全專家桑德拉·萊伊表示，政府官員、候選人及政黨成員遇害人數從2018年的94人升至2023年的355人。“這不僅是暴力問題，“她説，“更是政治與社會控制。”

居民們正在安葬威爾默·羅哈斯，他於2022年在墨西哥格雷羅州聖米格爾·託托拉潘鎮一起毒品團伙襲擊中遇害，該事件導致20人喪生。圖片來源：愛德華多·貝爾杜戈/美聯社販毒集團勢力的蔓延及其日益暴力的手段，正驅使墨西哥家庭以創紀錄數量湧向美國。根據美國邊境巡邏隊數據，在截至9月30日的財年中，約有8.7萬名攜帶兒童的墨西哥移民在美西南邊境被攔截，這一數字幾乎是上一年的四倍。去年12月，近3萬人遭拘留。通過涉足移民偷渡業務，販毒集團甚至從試圖逃離其魔掌的人羣中牟利。

“你感到徹底的無助，被當局和整個社會完全拋棄。彷彿自己一文不值，“32歲的阿拉塞利·加蒂卡説道。她來自格雷羅州山區村莊聖路易斯·阿卡特蘭，因拒絕繼續支付每月200美元的勒索金而遭當地黑幫死亡威脅。近日她帶着三個孩子抵達與德州埃爾帕索隔界相望的華雷斯城，希望在美國尋求庇護。

墨西哥國家統計局數據顯示，自2018年以來勒索案件激增。作為美國市場重要供應地的米卻肯州，牛油果和檸檬生產商近月來多次封路抗議黑幫勒索及產品盜竊——此類事件過去一年增長了兩倍。本月卡車司機發起全國罷工要求政府採取行動。

當局稱，去年12月，墨西哥州一個村莊的農民用砍刀和鐮刀襲擊了當地販毒集團成員，反抗他們每人需支付高達600美元才能耕種自己土地的要求。這場衝突導致10名幫派成員和4名農民喪生。

上個月，墨西哥格雷羅州阿亞瓦爾滕帕鎮的居民與州警察一起拿起武器，抵禦有組織犯罪。圖片來源：jose luis de la cruz/Shutterstock本月，卡車司機為抗議有組織犯罪的搶劫和勒索行為舉行示威，隊伍經過墨西哥哈利斯科州的特拉凱帕克。圖片來源：ulises ruiz/Agence France-Presse/Getty Images總部位於美國的安全諮詢公司Southern Pulse負責人塞繆爾·洛根表示，洛佩斯·奧夫拉多爾所在的莫雷納黨執政墨西哥32個州中的23個，該黨許多地方官員將"擁抱而非子彈"政策解讀為允許他們與幫派和解，以此平息暴力犯罪並減少死亡威脅。

曾任2016至2018年墨西哥聯邦警察局長的馬內利奇·卡斯蒂利亞指出，如今一些販毒集團除了清除反對他們的官員外，還資助盟友的競選活動。這種對公平自由選舉的干預使墨西哥民主面臨風險。

格雷羅州首府奇爾潘辛戈市長、莫雷納黨成員諾爾瑪·奧蒂莉亞·埃爾南德斯被拍到與當地一個毒品團伙頭目在餐廳會面。根據社交媒體發佈的畫面，她説道：“告訴我，我能怎麼幫你？”

市長助手錶示，她當時並不知道自己會見的是一名犯罪嫌疑人。當局稱，數月後，幫派成員殺害了格雷羅州的首席檢察官和該州聯邦安全部門負責人。

墨西哥販毒集團的擴張勢力猛烈席捲了恰帕斯州山區。去年九月，哈利斯科新一代販毒集團的二十多名武裝分子闖入莫託辛特拉——這個曾經僅需處理週六夜醉漢的小鎮，如今已成為警方最棘手的地區。

作為墨西哥擴張最迅速的犯罪集團，以準軍事化暴行聞名的哈利斯科集團強佔當地房產、向商户勒索保護費，並殺害反抗者。一名政治活動家在其家人面前被活活打死。

數百人因此逃離莫託辛特拉及周邊城鎮。“我們身處戰爭，生活在圍困中，“教師布勞利奧説，“人們不斷自問：誰能拯救我們？恐怕連上帝也無能為力。”

2021年，哈利斯科新一代販毒集團成員在墨西哥米卻肯州拍攝的合影。圖片來源：stringer/Reuters### 低買高賣的死亡生意

總部位於布魯塞爾的國際危機組織研究顯示，墨西哥境內參與地盤爭奪的犯罪團伙已從2010年的76個激增至200多個。多數衝突涉及錫那羅亞和哈利斯科兩大販毒集團——這兩個全球最大犯罪組織正是致死數萬美國人的廉價高利潤合成阿片類藥物芬太尼的主要走私者。

國際危機組織估計，2020年有組織犯罪集團在墨西哥29%的市鎮活動，而洛佩斯·奧夫拉多爾就職前的2017年這一比例為16%。該智庫高級研究員拉斐爾·查杜蘭表示，早期證據顯示此後幾年犯罪團伙已滲透至更多市鎮。

洛佩斯·奧夫拉多爾否認有組織犯罪正在擴張。總統發言人赫蘇斯·拉米雷斯稱，自2018年以來，敲詐勒索和販毒等聯邦犯罪案件的報告數量下降了30%以上。他表示兇殺案也有所減少。最新數據顯示，2021年報告的聯邦犯罪案件中，除4%外均未破獲。

拉米雷斯稱，總統繼承的安全危機無法輕易或快速解決。

2019年墨西哥錫那羅亞州庫利亞坎市，黑幫與安全部隊交戰後，一名警察站在被焚燬的車輛旁。圖片來源：法新社/蓋蒂圖片社墨西哥米卻肯州拉魯阿納鎮，武裝自衞組織領袖伊波利托·莫拉在家中遇害後，親屬在其守靈儀式上哀悼。圖片來源：愛德華多·貝爾杜戈/美聯社自前總統費利佩·卡爾德龍2006年部署軍隊打擊販毒集團以來，各販毒集團間的勢力爭奪不斷升級，這一強硬政策在其繼任者恩裏克·培尼亞·涅託任內延續。軍方逮捕了數百名毒梟，販毒集團分裂成規模更小、相互爭鬥的派系。自2007年以來，墨西哥累計發生約45萬起兇殺案，專家估計其中約70%與黑幫有關。

洛佩斯·奧夫拉多爾的"擁抱而非子彈"安全政策旨在避免激化暴力的對抗。他派遣軍隊及12.5萬名國民警衞隊員維持治安，並撥出數十億比索為墨西哥青年提供獎學金等社會福利項目，稱這將引導他們遠離犯罪集團。

“不能用暴力對抗暴力，不能以火滅火”，洛佩斯·奧夫拉多爾本月表示，“必須用善行遏制邪惡，這正是我們將持續踐行的方針。”

墨西哥邊境城市蒂華納（與美國聖地亞哥接壤）前警察局長阿爾貝託·卡佩拉指出，該策略使兇殺案有所減少，但導致兩大販毒集團及其他幫派勢力坐大。

美國吸毒過量死亡問題在大選前演變為政治議題。部分共和黨議員主張派美軍進入墨西哥打擊販毒集團，但這一可能性微乎其微。

今年1月，墨西哥當局在恰帕斯州首府圖斯特拉-古鐵雷斯清理高架橋上發現的無頭屍體。圖片來源：雅各布·加西亞/路透社### “史上最糟局面”

哈利斯科集團2021年殺害錫那羅亞集團恰帕斯州頭目拉蒙·吉爾伯託·里維拉，標誌着其勢力正式侵入該州。當局稱，里維拉在首府圖斯特拉-古鐵雷斯遭遇哈利斯科殺手伏擊。

錫那羅亞販毒集團長期控制着該州的可卡因販運路線。哈利斯科販毒集團試圖奪取與危地馬拉接壤的恰帕斯邊境沿線城鎮，這些地區是可卡因北運的中轉站。貝拉維斯塔村村民胡安·卡洛斯表示，據信用於運輸可卡因的輕型飛機夜間頻繁在頭頂飛過，附近牧場還設有簡易跑道。

在爭奪地盤的戰鬥中，黑幫成員切斷對手控制城鎮的電力線路，強迫居民設置路障抵禦武裝入侵。旅客會在臨時檢查站被攔截，毒販打手會搜查手機和行李。由於運油車司機害怕遭遇襲擊，汽油和液化氣經常短缺。

當地居民稱，去年9月哈利斯科集團對莫託辛特拉的武裝入侵被錫那羅亞集團擊退，交火造成數十人死亡。次月社交媒體流傳的視頻顯示，錫那羅亞集團武裝分子駕駛皮卡車隊在恰帕斯州科馬拉帕（哈利斯科勢力範圍）郊外公路遊行，慶祝莫託辛特拉戰役勝利。

當地居民表示，此後敵對幫派交火不斷，1月約有700人逃離家園。“我們只希望其中一方獲勝，至少能換來和平。“莫託辛特拉教師布勞利奧説道。

洛佩斯·奧夫拉多爾承認恰帕斯存在販毒集團火併，已增派國民警衞隊。他表示衝突嚴重性被政治對手誇大。

上月，圖斯特拉-古鐵雷斯市一座橋樑上發現被吊死的警察屍體。當地官員稱，這名警察因收受錫那羅亞集團賄賂遭哈利斯科集團酷刑處決。

勞拉住在科馬拉帕附近，以種植蔬菜為生。她説，黑幫成員強迫她以遠低於實際價值的價格出售土地，她被迫逃往另一個州。

墨西哥米卻肯州阿帕欽甘鎮，因犯罪集團勒索而遭廢棄的檸檬種植園。圖片來源：阿爾弗雷多·埃斯特雷拉/法新社/蓋蒂圖片社在鄰近的奇科穆塞洛鎮，何塞·阿特米奧·洛佩斯於10月在其妻兒面前遇害，此前他曾公開譴責哈利斯科販毒集團實施勒索和謀殺。根據《華爾街日報》查看的屍體照片顯示，受害者雙眼被挖、舌頭遭割。

8月，哈利斯科集團通過WhatsApp向高速公路旁毒品走私路線上的埃米利亞諾·薩帕塔村居民發出警告：夜間11點後外出者將遭受酷刑致死。“我們來此清除鼠輩，“信息中寫道，“不想誤傷各位。”

控制該村莊的哈利斯科集團正試圖阻止錫那羅亞毒販使用這條公路。當地居民表示，近月來路邊常出現肢解的屍體，印證着這場致命的幫派爭鬥。

過去孩子們常在玉米田環繞的埃米利亞諾·薩帕塔村街道上玩耍，如今父母們將孩子關在家中。“這裏的情況比以往任何時候都糟糕，“前州警探奧古斯托·克維多如此評價這場毒品戰爭。

哈利斯科州的競爭促使錫那羅亞販毒集團成員通過敲詐勒索和偷運移民來補充販毒收入，當地倡導組織"弗賴·巴託洛梅·德拉斯卡薩斯人權中心"的卡洛斯·奧加茲表示。

前現任官員稱，在恰帕斯州殖民城市聖克里斯托瓦爾-德拉斯卡薩斯，敵對幫派正為爭奪城郊繁華市場商户獨家勒索權而戰。“這裏曾是座平安無事的城市，“該州旅行社協會負責人赫爾琳達·阿爾馬斯説，“現在我們很害怕。”

恰帕斯州圖斯特拉-古鐵雷斯附近的埃米利亞諾·薩帕塔村。圖片來源：胡安·蒙特斯/華爾街日報聯繫記者胡安·蒙特斯請致信：[email protect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