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方如何為普京鋪路——《華爾街日報》

2月25日，西班牙巴塞羅那，人們展示意外死於獄中的俄羅斯反對派領袖阿列克謝·納瓦爾尼的肖像。圖片來源：納喬·多塞/路透社每當我與高層情報官員會面時（這種情況很少），我會提出兩個問題。首先是關於司法部監察長2016年大選報告中的機密附件內容——該附件解釋了詹姆斯·科米如何讓唐納德·特朗普當選總統。第二個問題則涉及一樁塵封已久的美國情報結論：1999年9月震動俄羅斯多座城市的公寓樓爆炸案（官方歸咎於車臣恐怖分子，但普遍認為實為俄安全部門所為）如何助推時任總理弗拉基米爾·普京的崛起。

關於後者，無論是否記錄在案，我得到的只有茫然的眼神和含糊的否認。

在眾多錯失的機遇中，這一點尤為關鍵：普京踩着293名在睡夢中遇害的俄羅斯公民（其中許多是二戰老兵）的屍骨登上權力巔峯。如果西方國家當時沒有迴避證據、變相為普京打掩護，俄羅斯從一開始就會擁有一位無法滿足國家需求的領導人。普京將無緣西方高層會議，無法訪問各國首都，更無法為困境中的後蘇聯經濟帶回至關重要的貿易與金融協議。

若將普京先生列為西方不受歡迎人物，本可讓他在本國人民面前暴露出其不可持續的錯誤路線。

然而隨着西方戰略的展開，刻意保持的沉默佔據了上風——儘管當普京致電慰問9·11事件時，小布什政府內部想必有人翻起了白眼。

這種緘默直到2017年初才被打破。在一場明顯預設的聽證會對話中，共和黨參議員馬可·盧比奧與特朗普任命的國務卿雷克斯·蒂勒森不僅提及爆炸案，更援引了美國相關情報——這顯然是在向普京傳遞信號，要求他謹言慎行，具體所指我不得而知。

1999年9月22日，俄羅斯梁贊市的爆炸事件畫上句點。三名很快被確認為聯邦安全局特工的男子，正在某棟建築地下室安放炸藥。普京的聯邦安全局局長繼任者尼古拉·帕特魯舍夫發表聲明稱此為"演習訓練"。

沒錯，正是這位至今仍是普京心腹顧問的帕特魯舍夫——據傳他策劃了叛變瓦格納首領普里戈任的墜機事件。身兼數職的帕特魯舍夫，還是俄媒反西方陰謀論的主要推手，包括宣稱美國覬覦俄羅斯領土，理由是懷俄明州和蒙大拿州即將被火山吞噬（他確實這麼説過）。

以獨裁者典型的困局模式，普京用上位手段將自己囚禁在權力寶座中。觸目驚心的腐敗、謀殺（其中至少三起是為阻撓爆炸案調查），這些重負註定他唯有橫着離開克里姆林宮一途。

他的職業生涯可視為一場曠日持久的努力，即通過從西方領導人那裏巧取豪奪地位來維持權力，且愈發依賴威脅與衝突手段。普京先生不斷炫耀其核武庫，這是任何一位美國總統都未曾有過的行徑。2005年尤科斯事件爆發期間，他吹噓擁有能突破未來導彈防禦系統的彈頭；去年又宣稱具備可攜帶氫彈遊弋海洋、襲擊美國港口的核魚雷；今年則拋出能摧毀全球導航、通信、氣象及偵察衞星的太空核武器。

這一切在二十年前就可預見。西方對普京拖延策略的姑息雖情有可原，卻助長了莫斯科的愚蠢決策。普京與帕特魯舍夫將自己重塑為俄羅斯愛國者、上帝使者、人民之父，為其民眾提供戰場的崇高犧牲，而非酒精中毒或第三世界般的惡劣衞生條件所致的死亡。

然而他們醉醺醺地重述公元988年基輔歷史時卻刻意忽視：如今生活在烏克蘭的四千萬人已建立家園、家庭與事業，事實證明他們願為之而戰。

47歲的阿列克謝·納瓦爾尼未能活到被妄自尊大與偏執妄想吞噬的時刻。俄羅斯失去納瓦爾尼的悲劇在於，它失去了最有可能在後普京時代混亂中挽救國家的人物。

拜登政府的判斷是正確的：烏克蘭是俄羅斯的戰略失敗，但按照當前軌跡，這也可能成為美國的戰略失敗。拜登既非張伯倫也非丘吉爾，因為這兩位至少都曾以充沛精力和實際行動推行各自政策。而拜登先生只要公開露面，就存在讓自身目標（無論是什麼）喪失公信力的風險。

但當一個獨裁者必須將鎮壓手段升級十倍才能保護自己免受人民反抗時，這絕非什麼"勝利"。無論用怎樣華麗的辭藻包裝，普京唯一的真實計劃就是在自己誤判造成的困境中苟延殘喘直至壽終正寢——即便這意味着剝奪數十萬俄羅斯人和烏克蘭人安享天年的希望。

本文發表於2024年2月28日印刷版，標題為《西方如何縱容了普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