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取火】何陳沁蕊:當我死的時候 | 聯合早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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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話故事裏的結局總是以“於是他們幸福快樂地永遠生活在一起”完結,但“永遠生活”哪裏是結尾?真正的結局是死亡,而他們從未告訴我如何幸福快樂地死去。
當我死時,請讓我握住我最愛的人的手。那會是多麼美好的結局啊!我的心會完整地温熱地跳完最後一曲,然後在遺囑的謝幕後圓滿結束。但我又同時是矛盾的。我不希望你在,不忍心讓你手心的那雙温熱漸漸冰冷,不甘心無法抹去你眼角的淚滴。我不會聽到你最撕心裂肺的哭泣,不能聽到你最掏心掏肺的感言,無法親自帶你走出這場演奏廳滅燈的黑暗。
我最愛的人,我是多麼想要與你真正永遠生活在一起。
請讓我最後的嘆息化為一縷青煙,嫋嫋地緩緩地上升。在那炎夏,我便是那一股漂流世間的清流,繚繞在你的髮間;在你的灶台前,我就是那鍋裏形成的炊煙,貪心地自私地躲在鍋蓋下細品着你的廚藝,直到被你揭開發現,再心虛地逃出。
我願温柔地摻入你的生命裏,就像我從未存在,又始終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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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我愛着的人,正在哀傷着的人,請你不要固執地停留在我的墳前。我不在那裏,那塊石頭鎮不住我。
請你抬頭,那隻歌頌着的鳥兒,是我;那片停在你頭頂的雲彩,是我;那輪跟着你的明月,是我。
我一直都在,並且一直都會在。
請把我的骨灰撒在你最愛的花草上,讓我滋養一片為你而盛開的花海。這一叢乖巧的米蘭,這一羣典雅的玉蘭,這一株優雅黃角蘭會恰好在你路過時綻開。它們都盡力地散放着那芳香,好讓你湊近些,或許還能再沾上一枚吻。我要透過它們盛開的眼睛看你,而我願看到的也是同樣綻放的你。
我從未死去,所以請你不要跟着枯萎。那個在風中凌亂奔跑的你,在花海間翩翩起舞的你,那個在廚房裏創造天地的你,可千萬不要淹沒在滔滔不絕的淚裏,從眼眶溢出你的體內,丟失在流落在我冰冷的石碑。我在你手心吸走的温度不該帶走你的靈魂,從你手心滲入的冰冷不該落根於你的內心。
千萬不要憋着哽咽,不要在午夜唸誦我的姓名。盡情在我們的回憶中發泄它、釋放它!讓它化為靈感,化為藝術,為你創作、歌唱、繪畫、舞蹈;讓那股哀痛襯托你的盛開,託你向前吧!
你我的回憶,那是我留給你最好的遺產。
而在那以前,請讓我們更加努力地愛着吧!那些墳前流露的愛意與遺憾,都化為如今的表白,然後在我真正死去的那一天,你會含着淚微笑着附上我的臉頰,給我那最後一吻,然後在我耳邊呢喃:“我們的愛沒有遺憾。”
“於是他們毫無遺憾地死去。”
那才是最幸福圓滿的結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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