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年兩國家主席辭職 越南政局動盪 反貪運動任重道遠 | 聯合早報

3月20日，上任僅一年的越南國家主席武文賞因“違反幹部黨員模範責任規定”辭職，步上前任主席阮春福的後塵。武文賞的下台據稱與反貪運動有關，但他被指涉及的案件發生在12年前，如今才被“翻舊賬”，不排除是越南共產黨內部派系鬥爭所致。

武文賞主動辭職後，越南社交媒體上有大量猜測稱，武文賞可能捲入2012年擔任廣義省省委書記時批准的公路開發項目的賄賂醜聞。在他遞交辭呈前幾天，當年與他共事的廣義省原省委副書記高科因涉貪被警方逮捕。

武文賞曾被外界看好成為總書記阮富仲的接班人，在任期間出席了許多重要外事活動。圖為2023年9月11日，美國總統拜登訪問越南期間，武文賞（右一）在國宴上。（路透社）

不過，澳大利亞新南威爾士大學政治學名譽教授、越南問題專家塞耶（Carlyle Thayer）接受《聯合早報》訪問時説，如果網絡傳言是真的，“當局為什麼現在才就12年前的舊事對武文賞提出指控？”

塞耶也指出，越共中央辦公廳發佈的武文賞辭職公告提及，針對武文賞的調查是“最近”才展開的，他違反的規定是在2021年10月才頒佈的。

“如果武文賞是在近年違反黨規，那他的請辭與反貪運動有關；但如果是因為12年前的受賄案，那他很可能是越共黨內派系鬥爭的受害者。”

延伸閲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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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ttps://www.bdggg.com/2024/zaobao/news_2024_03_22_671649) 越共中央總書記阮富仲2013年發起名為“熔爐”的反貪運動。近年來，這把反貪腐之火越燒越旺，自2021年以來已有四名政治局委員被免職，兩年間有兩位國家主席辭職。

去年1月，越南時任國家主席阮春福為他擔任總理期間手下官員的違法行為“負起政治責任”而辭職，時任副總理範平明和武德儋也因涉及冠病疫情期間的官商勾結案而遭免職。

反貪背後是否存在政治陰謀？

反貪運動使越南官場在一定程度上變得更加清廉，但一些批評人士懷疑，這其實是政治內鬥的工具。

新加坡尤索夫伊薩東南亞研究院越南研究項目客座研究員阮克江告訴《聯合早報》，武文賞的離職無疑標誌着下屆黨大會之前，越共的內部鬥爭會加劇。

武文賞一直被視為是阮富仲的親信及接班人。阮富仲此前打破越共黨章中總書記不能連任超過兩個任期的規定，於2021年第三次當選後，無疑是越南政壇大權在握的領導者。

越南總理範明政（前排左起）、越共中央總書記阮富仲和時任國家主席武文賞出席今年1月15日的國會會議。阮富仲2021年打破黨章，第三次當選總書記後，他無疑是越南政壇大權在握的領導人。（法新社）

在2016年的越共十二大上，政治傾向更親近美國的前總理阮晉勇在與阮富仲的權鬥中落敗，未能當選總書記。隨後兩年，多名與他關係親近的官員因涉貪被判刑。新加坡尤索夫伊薩東南亞研究院資深研究員黎洪和告訴英國廣播公司（BBC），儘管有證據表明這些官員確實涉貪，但阮富仲的主要動機是減少腐敗的同時，也趁機肅清政敵，鞏固他和盟友的力量。

《日經亞洲》早前也引述消息人士報道，範平明有成為總理或總書記的野心，但阮富仲無法接受他“對西方的青睞和西方團體的支持”。

這些説法加深了人們相信反貪運動背後可能存在政治陰謀。因此，當曾被看好是阮富仲接班人的武文賞倒台後，一些輿論猜測，阮富仲的權力是否在政治鬥爭中被削弱。

阮克江對此持否定看法。他説：“阮富仲最大的政治遺產就是他發起的反貪運動，因此如果他發現他的門生有不當行為，他也會懲罰他。”

塞耶則指出，儘管阮富仲擁有極大權力，但他仍須與政治局討價還價，而非獨自指定接班人。例如，在2021年的越共十三大上，阮富仲希望提拔時任中央書記處常務書記陳國旺為接班人，但因一些省級代表投票反對而作罷。　　

反腐敗運動收效甚微？

武文賞曾任阮富仲的反貪副手，被認為是越共繼續打擊貪腐所需要且具有道德權威的領導人。如今他也因涉貪下台，反映出越南根深蒂固的腐敗問題，以及反貪運動的侷限性。

越南目前缺乏獨立的反貪機構，也缺少讓公眾監督的渠道。當局僅靠當下體制內對官員施加嚴厲懲罰來處理涉貪案件，例如成立黨領導的反貪指導委員會，發佈有關預防腐敗的文件，而沒有建立透明和完善的法律框架，增加問責制和擴大報道貪腐的新聞自由等。

越南反腐敗運動已持續十餘年，數名高官落馬。今年1月3日，越南前衞生部長阮青龍（中）因冠病檢測試劑盒受賄案在河內受審，被判處18年監禁。（法新社）

美國丹尼爾·井上亞太安全研究中心教授武文（Alexander Vuving）接受《聯合早報》訪問時指出，越南反貪運動的出發點是保護共產黨政權，因此不會在法律和政治制度層面有所突破。

他説，腐敗本質上就是幫助越共政權運作的“燃料”，所以越南的腐敗問題難以根除。“阮富仲將貪腐分為兩類，一是經濟腐敗，另一類是代表自由主義思想和西方價值觀、更加威脅政權生存的‘政治腐敗’。”

阮克江則認為，反貪運動能否恢復民眾對政府的信心有待商榷。隨着越來越多官員被捕或落馬，民眾開始懷疑反貪運動的作用，進而可能讓人們對體制本身的可持續性產生懷疑。

反貪運動對經濟和外資的影響

領導層頻繁變動為越南政治蒙上陰影，也影響國家經濟和外國投資者的信心。不過，反貪運動使得行政上的繁文縟節減少，企業很多時候無須再支付賄賂官員的費用，改善了營商便利，對越南經濟產生一些積極影響。

越南工商會的調查顯示，從2006年到2021年，企業支付非官方費用（即賄賂）的比率從70%大幅下降至41.4%。

圖為越南平定省歸仁市港口，這是越南重要的沿海經濟城市之一。在強勁出口的推動下，越南經濟在2024年第一季增長5.66%。（法新社）

不過，反貪運動也讓一些官員在批准投資時，因擔心捲入調查而束手束腳，導致行政流程放緩和公共投資項目無法落地。例如，2022年公共投資到位率僅佔計劃的68%。越南多個房地產企業也因政府嚴打含欺詐成分的商業活動，而遇到資金週轉困難的問題。

此外，兩任國家主席在不到兩年裏相繼下台，讓外界對越南一向被讚揚的政治穩定感到擔憂。美國提出的“中國+1”戰略，使得政治穩定的越南吸引了希望將產業鏈轉移出中國的跨國企業的投資。去年，越南的外來直接投資激增32%，但這個優勢現在成了一個不確定因素。

美國丹尼爾·井上亞太安全研究中心教授武文指出，越共接班人的鬥爭愈演愈烈，而武文賞的辭職意味着局勢變得更加緊張，越南政局今後可能更不穩定，許多投資者自然會轉向觀望模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