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學博客】鄔佳芮:漫長的假期 | 聯合早報
zaobao
英國大學的假期格外長。10月開學,上兩個月便是聖誕假了,1月中旬大家才陸陸續續回來。再熬兩個月,不知不覺間又到了復活節假期,整個城市遊人如織,各個講堂學院周圍卻格外恬美寂靜。這個假,3月中旬伊始,一直放至4月20幾。這般推理下去,6月中旬想必近在咫尺,屆時大學的三分之一便過去了,週而復始,寒盡不知年。
我們學院麻煩得很,為增加收益,承辦了些學術會議;本科生的宿舍離會場近,便預留給來訪的客人。假期我們學生若是想留在學院,得暫且搬到研究生的住處去。每回搬宿舍的時候,我都有一種無慾無求的頓悟,認為物質生活的豐盈事實上是精神世界的重擔。人需要返璞歸真。
我的新房間在一幢三層小洋樓的最頂層,有些閣樓的感覺,牀在斜三角型的頂棚下,早上聽得見鳥在房頂銜枝築巢。窗外有棵樹。這令我稍有些欣喜:我平常住的房間窗外盡是些紅褐色的磚牆,了無生氣。
假期裏,國際生有的回國,留下的多半短途旅行。劍橋離倫敦近,我第二學期時常去倫敦,有幾次是幫學校組織辯論比賽,又有幾次是去找朋友玩,也不知道一天怎麼又倏忽而過。大家都覺着友情很奇妙,明明離得不遠,但日常生活沒有交集的話,往往很難見面,除非你用力去維繫。比如有個初院朋友在劍橋讀醫學,明明我們離得不遠,生活的軌跡卻鮮少有交集,於是10月份起一共也只見了三四次。
我總是在半夜坐車回劍橋。夜半的火車站附近睡着很多流浪的人,天雖回暖了,夜裏還很涼。夜晚的火車站總給人以無政府狀態的感覺。每至半夜,入站檢票處的閘口大敞四開,車上也沒人查票,可我還是每次都乖乖買回程票,做足萬無一失的準備——儘管我知道“一失”絕無可能。11點左右的火車還算靜寂,倘若乘坐再晚些的幾班又足夠幸運的話,便有機會一睹手握酒瓶趔趔趄趄的青年,舞會結束後穿着亮閃閃衣服的亢奮人羣,癮君子,外放收音機節目的老太,西裝革履佯裝醉酒搭訕的老頭。
延伸閲讀
[【留學博客】鄔佳芮:再別康橋
](https://www.bdggg.com/2024/zaobao/news_2024_02_16_664314)
這令我想起一月時,一位在法國交換的朋友來英國找我一起旅行,回程時我們搭錯了車,在凌晨空無一人的火車站找出路。許多火車都因新年停運了,有個男人瑟縮在橋洞下。他的一條腿受傷了,纏着的紗布滲出血來,滿地煙蒂。在我們兜兜轉轉無果而返,第二次經過他時,他朝我們喊:“喲!你們又來啦?”
我遵循自己一貫的作風,徑直從他身邊走過去;朋友卻和他説新年快樂。
我並不在乎男人又説了些什麼。我甚至不是很在意他有沒有説話。而此時也許已經過了零點了,新的一年真正到來。
相比之下,劍橋相對靜寂,前兩個學期中的凌晨兩三點,街上幾近無人,遇到的多是剛從晚宴、酒吧、夜店、朋友家出來的學生。我回家的路上有一座橋,橋下是康河,沿河有間圖書館,在深夜裏亮着燈,等待我從橋上一次又一次經過。
窗外的天漸暗了,樹的枝椏間不知不覺已綴上了花苞,有些繁重,過幾天一位初院的朋友從牛津過來(真是有活力),或許應當把這棵樹介紹給她認識;儘管仍沉浸在復活節假期將盡的無限悲哀裏,我無不飽含希望地想,或許暑假將近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