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鬱國：傷口 | 聯合早報

突然留意到右手腕出現一道傷口，承德覺得奇怪，這道傷口是怎樣造成的，為何自己一點印象都沒有。另外， 他還發現，左耳垂後方若用手按壓，有疼痛感，也不曉得是什麼時候開始痛的。

這一天早上起牀，發現這些身體徵狀的他，沒幾秒鐘就不以為意了，決定去跑步，畢竟已兩個月沒運動。每上完夜班，才發現自己的身體關節有如膠質凝固般，出現不適感，像是脖子與腰部感受特別明顯。在一陣舒展筋骨時，每當緩緩仰頭，頸部痠疼得特別強烈，而腰則在轉體伸展就會發出喀喀聲。

承德伸展筋骨的畫面被播放在一面螢幕上。螢幕前方是一雙手在鍵盤上敲打，並且有對話聲在一個密閉空間內迴響，這次説的是印度話，也就是説，這時值班室裏瀰漫的是印度長米飯配咖哩雞肉的氣味。兩個膚色黝黑的印度男子分別坐在儀表板前，其中較胖的那一個嚷着假期要去廟裏拜神，而另一個身材精瘦男則以全身上下最為皓白的眼白盯着螢幕。繼續調整住宅大樓外的鏡頭，這是他的責任區範圍內最後一個鏡頭了。等承德跑離住宅大樓，會由另一組人馬繼續監視。他在對話羣組傳了訊息“Stand by”。

電梯門一打開，承德盯着七樓的一個華人女孩子走進電梯，左肩背一個女用包，淡藍色連身裙及膝，長頭髮染成金黃，女孩一進電梯就站到最裏頭的角落，承德本想再看她一眼，但必須要轉動身軀一些角度，這樣細微的動作在這個密閉空間裏，容易被女孩察覺，如果女孩把他當成圖謀不軌的變態男子，實在不值得。電梯門再度打開，承德只能先走出電梯，直接往國民住宅外的人行道走去。

另一組人馬早已準備就緒，慢慢將人行道、紅綠燈、天橋、食閣等處的鏡頭都逐一轉往承德晨跑會經過之處。

這時承德的房間門被打開，一名男子動作嫺熟的走進房間，先到浴室裏，從褲子口袋取出一把狀似螺絲起子的工具，但他並沒有要找螺絲，而是以拇指按下握柄處一個開關，鑽頭髮出一道藍光，將鑽頭移到鏡子旁，擺放剃鬚刀的收納空間竟也出現藍光，接着頓時彈起，隱藏的記錄器浮現，吐出一張小磁卡，他伸手將小磁卡取出，放入一夾鏈袋，再從自己上衣口袋取出一模一樣的磁卡，放入，再按開關，收納空間如迷你型起降機械蓋回去。這樣的遙控收納空間還包括了書桌前方的牆壁上、電視屏幕、沙發旁的書櫃、牀頭前的一張畫……他將所有的舊磁卡換成新的之後，再將行動中不小心碰到的馬克杯，從衣架掉落的牛仔褲，一一回復原狀。

沿着繞國民住宅的人行道跑到第三圈，承德的四角褲也開始沾了汗水，濕在運動短褲裏，黏着大腿一起擺動。但似乎越跑越起勁，原本感覺硬化的關節，有逐漸鬆弛之感。

在慢跑途中，總共被記錄了三次有道德缺失的行為，包括偷瞄等候公車的女學生，將口水吐到路旁的草地上，以及回頭繼續窺看路旁的一位媽媽彎腰幫讀幼兒園的女兒穿好鞋子而露出的乳溝。

承德最後跑完五圈，全身汗滴流淌的他再走進國民住宅的電梯。

打開房門，立刻灌完一瓶水，沖涼，泡好咖啡，坐在書桌前，他看着自己的右手腕回想這幾天可能有關的動作與場景，是否經過某個有鋒利器具的場所，或者睡覺時被自己抓傷？

他打開塑膠套封，咬了一口肉鬆麪包，打開筆記型電腦，瀏覽新聞，喝一口咖啡烏，繼續這一天的生活。

那名男子將夾鏈袋內的磁卡交到值班室，將會由另一職員拿至分析組做行為分析。

這些鏡頭，24小時張開着，從不合眼，所以他的一舉一動全被這些眼睛擄獲。來到這座小城工作，只是為了養家活口，卻不知自己被這個國家挑中，成為“永生島計劃”的實驗對象。簡單來講，就是利用磁卡攜帶被科學家培育出來的良性病毒，對人體進行思想行為模式的改變。執政者相信，經過這樣的行為改造，可以讓國家的人民更利於存活在未來世界，但是尚不敢貿然利用本國人民進行實驗。

而承德的下一個傷口，就看病毒要在身體哪一處泄露他永遠不知道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