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笑宇推出文明三部曲 用技術扭轉歷史走向 | 聯合早報

中國新鋭歷史研究者張笑宇2021年至2023年在廣西師範大學出版社推出“文明三部曲”《技術與文明》《商貿與文明》與《產業與文明》，橫貫東西暢談數千年曆史，揭示物質世界如何改變人類生活與政治制度。

首部曲為他贏得亞洲圖書獎（原稱坡州圖書獎，Pajubook Awards）殊榮。

張笑宇是山東人，畢業於北京大學，曾赴德國柏林自由大學攻讀博士學位。兩年前，他隨妻子離開中國，來到新加坡生活，在島國專心寫作。現為華東師範大學世界政治研究中心研究員、上海世界觀察研究院研究員，兼任寬資本產業研究顧問、騰訊騰雲智庫成員，關注政治哲學、政治史以及技術、商貿、產業與社會關係等主題。

張笑宇認為只有用一部（套）書的容量才能談好現實問題。（受訪者提供）

從電視劇《三體》談起

張笑宇最近也看了Netflix改編的電視劇《三體》。他受訪時對比新版電視劇與劉慈欣小説原著指出，小説在人物塑造方面比較薄弱，人物主要起到引出故事背景和設定的作用，但Netflix的改編更符合西方文化背景的觀眾。至於引起爭議的文革畫面，張笑宇認為小説和電視劇的處理，“是為了引出重要人物角色葉文潔的反人類傾向，解釋其希望三體入侵地球的動力根源。但書中劇中的情節，在研究政治和歷史的人看來，其實不足以表現真實文革之萬一。”

對張笑宇來説，任何問題都有複雜的脈絡，不是三言兩語或一部小説、影視劇可以簡單處理的，因此他才起心動念寫書，將他的觀察與分析落實在厚厚的書頁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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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察：網飛版《三體》中國翻車？

](https://www.bdggg.com/2024/zaobao/news_2024_03_28_672806) 《三體》照進現實？中國科學家觀測到電磁波動態傳播 回到《三體》，張笑宇認為劉慈欣的作品展示了遠比奧威爾《1984》或赫胥黎《美麗新世界》更加黑暗的反烏托邦想象。他説：“如果我們讀過英國曆史上也許是最重要的政治哲學家托馬斯·霍布斯的著作，我們會意識到，《三體》中的黑暗森林，幾乎就是霍布斯的‘自然狀態’在宇宙尺度上的再現。霍布斯假定，生活在自然狀態中的人互相懷疑對方殺死自己的意圖，他們生活在恐懼、貧困和殺戮之中，無法發展出一切文明成果。霍布斯的解決方案是，我們要有一個主權國家。但是，很明顯宇宙不可能有一個主權國家。因此《三體》中的宇宙完全是黑暗無政府狀態的。”

他總結道：“這個理論本身是自洽的，也是符合人類文明史上大概數千年漫長經驗的。但是我想説的是，我們今天能夠取得文明成果，步入現代社會，恰恰是克服了這種經驗的成果。”

危險的零增長模式

《商貿與文明》一書中，張笑宇將社會發展模式歸結為“零增長模式”與“正增長模式”。

他解釋説，零增長模式是指人均GDP無法通過技術積累和交流取得增長，人們累積社會財富的方式就是搶劫，成為統治者或盜匪，兩種暴力分子，普遍暴力使人對未來沒有期望，不敢奢求和平，也就不會同情弱者，不尊重知識，技術無法取得進步，複雜的社會制度如金融、司法和高等教育也就失去土壤，且“所有人本質上都是政權的兵源，社會在反覆的暴力循環中沉淪。”

零增長模式是危險的。

反觀正增長模式，哪怕GDP只是從0增加到0.1%，張笑宇認為，人類的行為模式都會改變，因為對未來有所期待，和平的價值就大於衝突的價值了。

“在人類歷史上，我們曾無數次目睹暴力帝國征服正增長社會的案例。專業的人做專業的事，這是很自然的道理。所以善於商貿的國家在戰場上敗給善於征服的國家，這好像也是很自然的事。然而，現實歷史並不是這樣的。現實歷史是，正增長社會在漫長的三千年文明史中一直存在，不僅苟活了下來，而且勝過了暴力社會。就好像新加坡這種商貿城邦，如果大家都相信拳頭最大的邏輯，那它應該活不過很久。但現實是它活下來了，而且活得很好。在人類歷史上，新加坡的故事也不是孤例：古代腓尼基人的商貿城邦在亞述帝國的進攻中存活下來了。”

科技發明和社會互相影響

張笑宇在《技術與文明》中講述了14個科技發明和社會互相影響的故事，當中他個人最喜歡的是活字印刷機的故事。他説，很多人會以為古登堡在15世紀發明現代活字印刷術之後，最賺錢的是印《聖經》，但事實上那隻需要雕版印刷。此外，識字率也阻礙大眾傳媒發展，即便發展報紙也賺不了錢。當時最賺錢的，反而是用活字印刷術印贖罪券。

張笑宇形容贖罪券是教會發明的虛擬商品，古登堡與合夥人發了財，似乎成了宗教與統治集團的幫兇，但活字印刷術卻帶來了宗教改革與啓蒙思想，這是因為馬丁·路德利用活字印刷術宣傳他的思想，發佈《九十五條論綱》小冊子。

張笑宇説：“當時維滕貝格大學有兩台活字印刷機，用來印教材和考卷，馬丁·路德就開始用這個東西走羣眾路線，印小冊子來宣傳自己的思想。拿到現在，他就是一個自媒體從業者。”

張笑宇指出，其實揚·胡斯早馬丁·路德提出宗教思想改革，但教會讓他在羅馬公開辯論，儘管沒人辯得了揚·胡斯，但是教會單方面宣佈他為異端，就把他燒死了。後來者馬丁·路德，因活字印刷術的出現，有了不同的結果，其作品在百年間是被印刷最多的作品，但馬丁·路德沒有掙大錢，他的作為完全出於信仰和公義。

張笑宇説：“這是一個人用技術扭轉歷史走向的例子，所以有的時候你要改變歷史沒那麼困難，你有技術，你有靈魂，靈魂加技術，一個人就能改變歷史。”

文明如何邁向下個時代

張笑宇下一本書將涉及人工智能AI，定名《人工智能史前史》。

AI的最根本變革是：它會“思考”。機械化減少了藍領階層的工作機會，AI則勢必衝擊白領階層，張笑宇擔心的是：“如果一個受到AI衝擊出現大規模失業的國家落到新時代的希特勒或者墨索里尼手裏，世界又會變得怎樣？”

對他而言，AI的出現是對人類文明的一次巨大考驗。

他説：“每個國家每個政權都要接受檢驗，最終只有最自由、最勇於面對挑戰，也最能團結一致保護我們社羣中弱勢羣體的文明，才能真正通過考驗。通過了考驗的文明可以手握邁向下個時代的入場券，通不過考驗的文明則會面臨巨大的貧富不公和社會撕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