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字食族】高靜嫺:獨奏者 | 聯合早報
zaobao
顫抖的雙手在強烈聚光燈下特別明顯,可當指揮家揮動指揮棒,雙手就停止顫抖,手指在單簧管上跳動,開始了獨奏。坐在第一排的我,看出了他的緊張。雖然不是專業音樂家,可還是聽出了有些不對勁。結束時,指揮家連忙豎起了大拇指鼓勵緊張的演奏家,而我旁邊的兩名男士開始議論。演奏家貌似受到了影響,一臉失落卻又要立即投入回演出。而我閉上眼,沉浸在音樂的回憶漩渦。
記得第一次走入管樂室,非常想學長笛。或許每個女孩都有個長笛夢,覺得玩長笛就能擁有優雅氣質。可夢還沒開始就被單簧管缺人為由被拉去試音。導師給了我單簧管的吹口,我一吹它就發出響亮的聲響。聽到聲響,導師十分開心立刻把我定在單簧管部。雖然不是本來想選的,可勉強也能湊合。當時我甚至不知道它的華文名稱,只懂它叫Clarinet。每次親朋好友問我玩什麼樂器。我回復“Clarinet”,只會得來疑惑的表情。直到我解釋,它就是章魚哥(Squidward Tentacles)每天練習卻總練不好的黑色樂器,他們才給予熱烈回應,然後客套幾句“學音樂好”。
管樂的社團生活十分精彩,時不時有演出,大家都會自願回來練習。單簧管部有許多學長姐,裏頭有位特別厲害的學長,不用樂譜憑靠記憶就能吹出腦海中的歌曲。他還時常開放點歌,害得我十分羨慕,也想在腦海裏有台樂譜翻譯器。這樣就不需要樂譜,隨時演奏出喜歡的曲子。加上我喜歡聽的流行曲在管樂團裏十分罕見,通常演奏的都是古典曲,有些乏味。有時古典曲還可能會有36小節的休息段,每次數到我不知所措只能靠隊友。我就在學長姐庇護下,成長直到他們畢業。倒黴的是偌大的單簧管部,只剩我一棵獨苗,很多同期不是離開管樂團,就是換了樂器。而我開啓了另類的“獨奏”,不管是否聽得到單簧管,the show must go on。
升上高中,原本想要轉換跑道,不想再加入管樂團。但聽説學校管樂團的成就非常好,每次都能在新加坡青年節(Singapore Youth Festival )取得最高榮耀。虛榮心作祟的我,報了名想要體驗“頂級樂團”。面試像走個過程,只要能吹出聲響就能加入。學長姐很熱情歡迎新生,我不免心想“頂級樂團”那麼好混嗎?很快的,魔鬼訓練開始,青年節期間每天下課就衝去管樂室,週末也被耗盡。
臨近畢業的演奏會,很多人都被賦予獨奏機會,我卻覺得自己不夠好,應該不會被選。誰知隊友硬硬把機會塞給我,想要我畢業前磨鍊一下。獨奏不止要背譜,還要單獨站在指揮家旁與觀眾近距離接觸,一想就毛骨悚然。每次譜背到一半就忘了,背好後又因緊張忘記,崩潰到想哭。甚至在演出幾天前都還沒完善獨奏,脾氣一向很好的指揮老師都忍不住想罵我。演出當天邀請了許多親朋好友,他們距離舞台很近,看得清臉,手上還拿着鮮花。或許是不想在他們面前丟臉,獨奏沒有明顯的失誤,有驚無險完成了。自己面對整個演奏廳的觀眾,背後又有樂團看着,回想起來腿還是軟的,可是收穫了震耳欲聾的掌聲。
延伸閲讀
[【字食族】高靜嫺:藍寶石項鍊
](https://www.bdggg.com/2024/zaobao/news_2024_04_03_673907)
[【字食族】高靜嫺:平凡
](https://www.bdggg.com/2024/zaobao/news_2024_03_06_668124)
或許這輩子沒收過那麼多束花與掌聲,可那一刻已經成為歷史。鮮花會慢慢枯萎,似短暫的音樂生涯終消散。從獨奏結束,音樂會謝幕,我就沒再碰單簧管。身為獨奏者享受着聚集的閃光燈,身上卻揹負着整個管樂團的期許以及成敗與否的壓力。我卻只想隱藏在樂團中,融入背景音樂,不想被人羣發現。
也有人説單簧管本就不適合獨奏,它不像喇叭聲響洪亮,又不像薩克斯管音色獨特。可它總是有獨奏的機會,用看似平淡的音色,廣闊的音域演奏出屬於它獨特的旋律。雖然不再演奏,但它獨特的“心聲”,還是殘留在腦海裏時常響起。若一天心血來潮想重新拾它,不知它是否還會發出聲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