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木:囤 | 聯合早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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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稍微點算一下,已是第五包米了,真空包裝,每包五公斤。
真的需要嗎?
他回想起自己小時候家貧,由於人多,為了省下幾塊錢,父親在1970年代初期會一次性地買100斤的白米,放在家裏,每天打開粗麻布袋口,午餐和晚餐都需要淘洗白米煮飯來吃。
那時候,擱在一房一廳組屋的客廳顯眼處的麻布米袋,讓他印象最深刻的是那以粗針縫起的封口,以及每回吃到米袋裏的白米僅剩一半時,一些混在白米中爬行着的蛀蟲,以及因白米受潮而結成的塊狀。
白米中的蛀蟲其實沒想象中那麼恐怖,它們雖然繁殖力強,在白米堆中彷彿捉不完似的,但它們不像吸人血的臭蟲那樣,一捏之下就有濃稠的褐色液體流出來,且散發一股腥臭味。蛀蟲的殼比較硬,沒有腥味,所以沒那麼噁心。
後來幾年,人口沒那麼多了,父親知道百斤白米實在太多,且有受潮結塊和引來蛀蟲的問題,所以不再買百斤裝的白米放在家裏。
雖然沒有百斤白米的粗麻布袋,但客廳的顯眼處並不閒着。有時候,父親短暫結束福建蝦麪攤的營業之間隙,會把整副營生的家當放在客廳裏。有攤頭,有給客人吃麪時用的幾套桌椅,以鐵鏈貫穿而過,然後鎖上,甚是壯觀。
他當時的感覺是,父親把整個攤位照搬到家裏,就只差沒在家裏擺攤煮麪叫賣。
再後來,1980年代中期,他有機會隨父親回中國大陸老家探親。整趟行程中,他難以磨滅的印象是,在老厝客廳的土砌牆壁隔鄰,就是豬圈。他當時還是第一次與豬有那麼近距離的接觸。
“矮陋的土屋,風沙迎面的黃泥路,乾涸的小溪,四處的牛糞,赤足裸身的小孩,橫卧堂前的母豬,溢出小溝外的髒水,小溝旁覓食的小雞。”
這是他回老家兩三年後,謝裕民在其小説《歸去來兮》中,夢裏的老家描述。無論如何,在那個年代,豬與人的關係很密切,絕對不僅止於今天超市貨架上一盒盒切好的,隨時可以烹煮調理的豬肉。
他稍微點算一下,已是第六包米了,真空包裝,每包五公斤。
真的“虛要”嗎?
他聯想起以前年底,宜家總是會家家户户派發編印精美的貨品圖錄,裏頭的傢俱擺設極盡簡約風,讓人對北歐人那種清幽雅淡的生活方式羨慕嫉妒恨。那些散發歐陸風格的木製傢俱,無不牽引着他的思維神經。
簡約風。噢,漸行漸遠的簡約風。
因為沒有儲物間,家裏幾乎每一個角落都被充分利用,擺滿了實用的櫥櫃,裏頭放着各式各樣的雜物。那些雜物,過去30年不曾使用,未來30年更加不會使用。
他稍微點算一下,已是第七包米了,真空包裝,每包五公斤。
真的“需藥”嗎?
他想起搬到大巴窯新鎮幾年後,職總超市就在大巴窯市中心開張營業。對於1970年代中期的新加坡人來説,職總超市就是為窮人服務的超市。所以,在父親不再向米棧直接買進百斤白米之後,他就接替父親買米的任務,只要家裏的白米快吃完了,母親總是會塞幾塊錢鈔票給他,而他也總是一次手捧兩包五公斤裝的白米回家。
隔夜糧,對於貧困家庭而言,是一個奢侈的名詞。
後來,全面防衞之風吹起,當局呼籲國人要在家裏準備應急物資,以防萬一,他才開始有了囤積物資的意識。只是,對於手頭不寬裕的家庭來説,寅吃卯糧,總是無可奈何的事。
他稍微點算一下,已是第八包米了,真空包裝,每包五公斤。
置放食物罐頭的櫥櫃中,橫七豎八,密密麻麻,有一半是逾期甚久的罐頭。
而超市的offer之聲從不間斷地鋪天蓋地地無孔不入地每天襲來。
虛要之虛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