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字食族】楊培鐸:噩夢 | 聯合早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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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昨晚做了一個噩夢,夢中發生的事情已經忘了,他只記得有團黑霧忽然冒出把自己罩住。那團黑霧就像他現在盯着的天花板一樣黑。他木訥地躺在牀上,屋內除了呼吸聲,沒有半點聲響,現在估計已經過了午夜了。
在狹小黑暗的房間內,他無法感知時間的流逝。不知過了多久,他仍死盯着天花板,好像是在期待着什麼,彷彿下一秒就會有五彩斑斕的顏色從那裏迸出,就像一份意外的生日禮物。但他的期待全都像扔進深井中的石頭般,在留下一陣空洞的迴響後消失了。
忽然,他發現天花板上好像有個黑影在動。黑暗的黑影開始吞噬黑色的房間,他感到一陣熟悉,恐懼與一種被剝奪的感覺。他慌忙地打破過去幾分鐘(或者也可能是幾個小時)內一直維持的僵直姿勢,他開始掙扎地抓住那些將被黑影擄走的感官。
直到他碰到了身旁的手機。那團黑影忽然在一陣劇烈抖動後,飛也似地竄迴天花板的一道裂縫中。同時,他感覺身後的牀好像不見了,他開始高速下墜,直到自己再次落到這個房間裏。
他猛地睜眼打量四周,天花板依舊漆黑,只是那道裂痕似乎更大了些,身邊也沒有掙扎的痕跡。他打開手機看了眼時間,若不是那幾條模糊的數字刺得他眼睛發痛,他估計還會以為自己在夢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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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最近他時常懷疑自己是否真的在一場夢中,因為從那刻起,一切忽然變得遙遠陌生。那天他如往常一樣出門,他看到的世界仍然是彩色的,但感覺色彩中缺了些什麼。他認識那些路過的,成羣結隊的臉,但並沒有熟悉感,反而有些焦慮。他看着那些臉,本來想禮貌性地打個招呼,但一道黑影衝出將他包裹住,身邊的人好像都消失了。他收回想要打招呼的手,繼續向前走。
這是他第一次見到那道黑影。它降臨時,一切感官好像被剝奪了,他沒有感到任何興奮或害怕,當然他也沒有那份焦慮。可當那道黑影離開時,一切情緒好像也隨它去了,只剩下一陣空虛。
但他那時並不排斥這種感覺。有時他覺得能切斷所有情感是件令人放鬆的事。畢竟他的生活早就像卡殼的黑膠唱機般陷入無法脱離的循環中。那種平庸的循環再也奏不出美妙的樂曲,只有噪音。
之後,那道黑影開始越來越頻繁地找他,他就如一隻被狙擊槍射中的麻雀一樣從高空墜下。但這次,那隻麻雀並沒有甦醒。那道黑影也沒有離開他。自那之後,他的世界就只剩黑白色和他自己了。而失去情感後,他的語言也開始失去光澤。他開始失去表達自我的能力,只能勉強將詞語排成支離破碎的句子……
他關掉手機,現在的時間是凌晨3點42分。他朝着天花板的那道裂縫中看去,找到了那道黑影。他死盯着那道黑影,腦中瘋狂思索為什麼會被它纏上。就在這時,他忽然看到黑影中似乎有一道身影,那竟然……是他自己。
這次他接受了黑影,主動伸手迎接它。它也好像聽懂了什麼,從縫隙中出來。世界再次變成黑白色,屋內仍然只有呼吸聲,但這次多了一陣心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