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璐瓊:滑雪吧 | 聯合早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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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軌碾過冬季的尾巴,向國家高山滑雪中心駛去。清晨的安排是先叫輛滴滴去大巴車的集合點,再搭大巴車前往滑雪場。沿途,太陽悄悄升起,從微小的光點逐漸變成了一輪巨大的光球。本想只用眼睛好好記錄一切,但質疑自己將記憶轉變成文字的能力,所以拿起手機拍了幾個幾秒鐘的視頻。視頻裏,天空是一片藍色的巨幕,太陽在其中。晨光從深變淺,圍繞着太陽的輪廓。樹木還未長出新葉。太陽在它們的樹枝間閃耀,像被定格的閃電。視頻還在錄着,直到我們的車越行越遠,直到它消失在視野之外。
大巴車靠經目的地時,四周都是連綿起伏的山脈。我突然覺得不暈車了,於是望着山脈許久。這並不是我第一次看到山脈,但次次都想把它們穿進鏡頭裏。自然驅散了睏意,站在地面上,力量攀爬上身。我們以極快的速度租了套雪服、頭盔,又去雪具大廳租賃單板、雪鞋。
國家高山滑雪中心基地共設有十二條雪道,從山腳覆蓋至山頂。大眾體驗區屬於零基礎級別,最大坡度僅達11%,而雪道長度也不過短短的140米。因為會滑板,在單板和雙板間我選擇了單板。我們仨踏上了魔毯,緩緩登上了坡。雪鞋釦上單板,一切就緒。 我費力地站穩身形,手足有些遲疑,膝蓋不知要怎麼彎曲,而地心引力早已急不可待拽着雪板向下滑行。
多年的滑板經驗雖能讓我很好地保持平衡,但如何減速成了難題。因為身上都穿着多個小烏龜護具,我選擇依賴摔倒來減緩速度。摔了幾次後,我逐漸摸索出將重心前後調整以改變滑行方向的方法,又或者試着將雪板與滑行方向平行以控制速度。在魔毯上來回幾次後,我竟然有了挑戰更具難度賽道的勇氣——回村雪道。
回村雪道被歸類為初級級別,其最大坡度高達19%,長度則達3100米。簡單解決午餐後,我們仨一同搭乘纜車,吵鬧聲伴隨着纜車的吱吱呀呀。站在高處俯瞰賽道,它們像多條銀白色的綢帶,在雪山脊上蜿蜒盤旋,環繞着整個山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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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道口短短幾米,卻又十分陡峭,且緊連一處拐彎。不出所料,碰撞上護欄的我坐在雪道上,眼前是一條看不見盡頭的下坡,周圍的人們飛馳而過。我鬆開抓着護欄的手,站了起來。幾秒後,速度再次飛快,我側身站在單板上,腦裏只有一個想法:必須減速。於是我蹲下,將手伸了出去。一觸碰地面,我就隨着雪板一同轉了幾圈,趴在雪道上,身上沾滿了雪。在雪道中央的我以一個極為狼狽的姿勢挪到了雪道邊緣。此時的我才剛下雪道不過幾百米,站起來、滑下、摔倒,之後的過程是這三個步驟的重複。
多次被柔軟的小烏龜接住,我變得愈發大膽,站在單板上的時間也延長了。那次我滑了足足十秒,直到感覺速度已超出控制範圍,才伸出雙手,試着再次以同樣的方式減速。然而,還未蹲下,自己就失去了平衡,飛了出去。落地時,胸腔被拍打在雪道上。雪在那刻變得十分堅硬,彷彿是鋪在石泥路上一般。我坐在雪地上,凝視着周圍的景象,緩了很久。
山脈環繞的雪道上,我感覺自己正身處在生命的宏大敍事中。有些迷茫,但又和日常不太一樣。重疊卻又能區分開的心情,讓我為之喜悦。
不想這樣滑了。
我脱下滑雪板,摘下護目鏡。那刻,在護目鏡底下暗淡的風景被色彩填滿,變得清晰。我坐在單板上,雙腳收攏,單板便開始滑行,微調雙腳放在雪地的角度,便可調節速度。在長達3100米的滑雪道上,我幾乎是以這種方式滑行了四分之三的路程。沒過多久,我超過了同伴。
“啊,你來滑雪場不滑雪嗎?”
“滑呀,我在用自己的方式滑雪!”
雪道上的景色與山風交織,少了護目鏡的遮擋,世界向我靠近了。原來,平躺着下山也是種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