喀秋莎:蛤蟆與摘星 | 聯合早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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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支古老的歌
雨聲如墨。
我在燈下習字。
祖母磨硯,看我寫天大地小,尺馬寸人。
一匹尋光的蛤蟆,冷不防蹦進屋裏。
祖母説它是“土地婆”變的,不能趕跑。
我不明白,土地婆為什麼長有疙瘩,而且是一匹有文身、會暴走的石頭?
整個晚上,蛤蟆吹燈成河,“古國古國”地唱歌,和着祖母的鄉謠,拍簡調古,幾近韶音,遙不可及。
當下千蛙一氣,遠近高低,迤邐浮沉,真天籟也。
我家的破屋,就在蛙聲燈影裏搖曳,飄浮……
蛙鼓正酣,祖母忽然很傷懷的對我説:“奴呀,有一天,阿嬤會離開你,到土裏去聽‘古九’唱曲的!”
儘管我沒聽懂祖母在説什麼,但從那一刻起,年幼的我,開始有了一種莫名的感傷和迷惘!
韶光憔悴,花落花開,祖母駕鶴仙遊,已然半個世代,不知去處了;唯念之如晤,音容宛在!
現在想起來,夜雨、祖母和蛤蟆,不就是三位一體麼?
她們長在夜雨深深處,為我唱着那支千古不厭的、單調而古老的歌!
(古九:潮語蛤蟆)
拾星記
南半球的夏夜,星星像苜蓿,散佈在夜空。
牛羣坐在天幕上,反芻着星星的根香;寧謐的田莊,迴響着苜蓿紫色的聲音。
遠處一户人家,把銀河吊在屋後;繫上藍花楹、百日草、紫菀、百合和野雛菊斑斕的絮語,皴染着水聲,喧亮流麗,注入大荒。
女主人,一個曼妙得像提琴聲的女人,不知叫什麼名字;唱着小夜曲,叫人想起舒伯特的故鄉,那夜鶯和薔薇戀愛的、中古裸體的夏夜。
女主人遞來宵夜的紅酒、牛奶、鬆餅和西糕,空氣中瀰漫的奶香,非常異鄉。
“今晚有袋鼠來敲門,你們就跟它去拾星星。”女主人説完,留下蟲鳴,走了。
那一夜,袋鼠沒來敲門,我們沒去拾星星。
女主人怎會想到呢,她的“拾星留言”,已給我們留下絕對童話原型的、荒謬而美麗的、永恆的回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