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寧強:時空驚閃 | 聯合早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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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路上,一雙鞋走爛了,一個夢洞穿了,彷彿轉個角,又在另一個時空裏驚醒。白日也好,黑夜也行,總是有些恍惚,許多現代垃圾在空氣裏漂流,又有不少歷史包袱在時代清場後悄然浮現。選擇在確實的當下行走,和不熟悉的空間同在,驛站和目的地都無須較真,穿梭在醒與夢之間,為了證明自己,在哪裏。
之一 :在阿曼,腐化的感傷
忘了為何停歇此處?中東阿曼某條公路旁瀕水岸邊,走累了,休息,曬着太陽卻不覺熱。久久一輛現代汽車在右邊公路駛過,其他就是風聲,不斷告訴我離家已遠。怎會來到阿曼,自己也説不出理由,説是換幅風景,去看沙漠、椰棗林,去看中東的歷史,在黃沙滾滾中,時間是否記得上世紀的駱駝和旅人的足跡。
歷史,其實就是一個腐化過程。眼前這堆爛船破木,見證時間在這裏腐化,卻無人清理這片感傷。五步之遙的淺灘上,一艘半躺的木船風華已逝,熱鬧不再,即將進入暮年。水流、風聲、腐木,都找到安逸的顏色,混在潮濕的泥土,構成單調的中東色調。
只有遠處那座小山丘,雖已侵蝕厲害,依然安穩不動。山頂一座堡塔,恍惚間像是唐詩中的邊塞,“由來征戰地,不見有人還”,李白《關山月》在阿曼竟是異曲同工,訴説着另一種傷感,“戍客望邊邑,思歸多苦顏”。歷史、腐化、感傷,一再重複,不管在哪裏……
(李寧強攝)
之二:在天山,遼闊的飛奔
到天涯海角,到廣闊草原,新疆天山的巴音布魯克,可以看羊羣,看一片綠色草地。車一停,大家衝出車外,各有所屬,各有自己的天地,但有些像剛從夢中驚醒,一時間不知該做什麼。因為太遼闊,草原看不見盡頭,天又壓得很低,白色浮雲似乎觸手可及,一座山看似在眼前,其實遙不可及。
早晨九點,高原上冷風颼颼,滿天的雲,彷彿向我奔來,邊飛邊向我招手,不由自主我也邁步向前奔。飛奔,究竟是雲,還是我。才跑幾步,右腳就陷入草地一個坑洞,冰涼的高原積水立時穿透鞋子,直擊腳底,一股冰冷的涼意像自然界的藍色血液,把我眼中所見都染成無法忘記的藍色,忘不了這羣無所牽掛的雲,忘不了這場飛奔。
原來飛奔不僅是一種暢快,更似對遼闊的無所適從。飛奔,朝美麗的風景、向憧憬的前程;朝一輪初生的太陽、向一道燦爛的彩虹。不停地飛奔,從烏魯木齊快車奔來,在遼闊天地裏不敢停歇腳步;人生,也是一場飛奔,在驟變時代裏不敢絲毫鬆懈,直到鞋子踏到冰凍的雪水……
(李寧強攝)
之三:在加冷,放飛的冥想
新加坡國家體育場外的一座雕塑,烈日下望着它,心中波動。50年前這裏是大馬金盃足球賽重鎮,一個熱火朝天的年代,歡呼聲響徹夜空,四座聳立的照明燈柱大概是當時最顯著的現代科技,其他就是甘榜情懷的足球運動登上眾人矚目的舞台,當然還有來自全島毫無保留的支持和歌聲,一切皆罩着一層昏黃的歷史氣味。
不到半個世紀,這裏變了,更新的體育場、更新的硬件,但足球賽變質了,沒有人再提起幾時打進世界盃。體育場外,這座雕塑重造一個放飛的空間,它其實想告訴我什麼?一個天外飛來的小女孩,飄浮在藍色天際,既不是ET,亦不是迷失的鄰家女孩,當她的手觸碰這冰冷的鋼球又有何深意?
我全然不知,也不想知,我只想陷入自己的放空世界。因為有了手機,烈日下的天空變成深邃的宇宙,世界在一片灰藍色詭異中。是攝影,讓我重新審視這個讓思緒和想像不停放飛的空間,所有的好奇和求知慾望都像小女孩的手指,所有的未知和藴藏都像那個冰冷的大鋼球,在某個時空靜靜地碰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