劇場可有自己聲音?——觀九年劇場《等待觀眾》彩排 | 聯合早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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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戲劇的約定,觀眾願意進場做暫時的傻子(往往要掏錢),忍耐隔壁觀眾的廉價香水味或陰魂不散的咳嗽聲,只為聽戲子説故事。而劇場自存在以來,長久地吸收演員的淚水、汗水和心跳聲;故事的起承轉合,戲子和觀眾的情感流動,皆在這裏發生。
劇場空間是否有自己的聲音?九年劇場在2024年新加坡國際藝術節(SIFA)上呈獻《等待觀眾》,邀記者事先觀看總彩排,甫開場時隱約聽見音樂迴盪,字幕開始現身。一座即將拆除的老劇院,兩名演員A和O分別預訂了場次做告別演出,卻發現彼此撞檔期、撞內容、撞觀眾。矛盾張力是戲劇的重要元素,兩人在推脱、爭拗和協商中完成了彩排,只等觀眾入席——這次不冒犯,只等待。
其實你也可能被冒犯:除了文化部和贊助商等利益關係者,兩人聲稱都請了一般觀眾。一般觀眾就是沒利益、沒關係?觀眾請了,但來嗎?如果沒有觀眾,戲劇還存在意義嗎?兩人不約而同地選演莎士比亞悲劇《麥克白》,以各種造型和形式反覆演繹劇中經典台詞:“明天,明天,再一個明天……我們所有的昨天,不過替傻子們照亮了走向死亡的道路。”告別作還撞戲何其尷尬,A無奈問O,為什麼非得演莎士比亞?O反問:其他劇,你的觀眾認識嗎?
《等待觀眾》是SIFA委約製作,屬於“明天,明天”(Tomorrow and Tomorrow)系列的節目之一。全劇僅兩個角色,A和O分別由劇團總監徐山淇和藝術總監謝燊傑飾演,謝燊傑同時是本劇編導,徐山淇是監製。一人一個行李箱就能備齊道具,輔以簡約的燈光和字幕設備,這場製作可説是輕盈便攜。但從內核來看,這是《等待戈多》的創意延伸,也是劇場創作者寫給劇場和觀眾的情書,對劇場前世今生的註腳——至於是否預言未來,暫留懸念,端看“利益關係者”或“沒利益關係者”的抉擇。
SIFA總監娜塔莉·亨內迪格(Natalie Hennedige)曾在受訪時提到,節目命名正是來自《麥克白》這段虛無主義的獨白。她説:“舞台上的演員構建了生命、死亡和時間的反思,而戲劇讓觀眾懷着懸念聚在一起,期待受到藝術的感動。”
實際上,“明天,明天”系列節目也在史丹福藝術中心上演,要求劇團充分運用空間的特性,讓作品呼吸。同時,該系列採取訂金預約制,觀眾留票時須支付20元,但只要到場看戲便可取回訂金。直接又間接地,謝燊傑和O的台詞和現實中的取票制度做了對話。
玩味語言和字幕
創團12年來標榜為華語劇場,九年劇場素來重視語音元素,在《等待觀眾》中也不忘玩味語言文字,尤其字幕。字幕本是事前設定,依照劇本規則而移動的客體,但在本劇,它竟也有了自由意志,能與演員即時對話。而A、O兩人以字幕為背景,念出戲劇的意義時,一時難以分辨,究竟是演員的嘴巴控制字幕,還是字幕控制了演員的嘴巴。這令人想到近年崛起,看似無所不威脅、無所不冒犯的ChatGPT。從今以後,藝術的意義在哪裏?人工智能可以代替藝術家寫出偉大史詩或劇本嗎?《等待觀眾》暫且將球拋給了觀眾。
看荒誕劇,期待的不是無聊的笑過就忘,但也不要沉重的苦情賣慘。忍俊不禁中感到悲涼絲絲滲透,《等待觀眾》是那樣。兩人在受訪時,也談到這部原創作品在未來重演的可能。期待它能飽含更多新加坡本土元素,走出海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