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永秀:螢火蟲的回憶 | 聯合早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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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許多現在已經消失的事物和景象中,螢火蟲是最令人難忘的。
最初看到螢火蟲是在我的家鄉中國廣東澄海縣。猶記大約三四歲的時候,每逢夏天晚上,家人都會在庭院中納涼,談話,喝功夫茶。
那時候花架上的夜來香和盆栽裏面的茉莉花,以它們的香氣把我們團團圍住,大水缸中的荷花也華然立起,不甘示弱地搖呀搖的,搖出一庭院淡淡的荷花香。各種花香和嫋嫋的茶香互相縈繞撞擊,撞出了許多歡聲笑語。
就在這個時候,突然間點點精芒從草叢中慢慢升起,隨着花香和茶香在庭院中來回飄蕩,這些精芒到處遊走,有時停歇在夜來香的花架上,有些停在盆栽的花葉上,與天上閃爍的星星互相輝映,在夜的海洋中閃着點點的金芒,像珍珠釋放出熠熠光彩,也像許多眨着的小眼睛,煞是好看。在家鄉,我們都叫它“火金姑”。
點亮每個人心中的希望
螢火蟲之美在於它是細細小小的、,不張揚,不爭寵,只是默默提着一把微弱的小燈,飛過每個渴望的心靈。微弱的小燈,不愠不火,無聲無息,似有似無,微弱而堅持,點亮了藴藏在每個人心中小小的希望。
七八歲的時候住在新加坡紅山區。當時只有稀稀落落車輛的大馬路引入一條紅泥小路,大約走100多米左右的地方就是我們住的沙釐屋(鋅板屋)了。
這沙釐屋是一間屋頂以鋅板蓋成的大屋子。中間有一個大廳。大廳的周邊,有好多間房,住着好多户人家。我們一家五口,就住在其中的一間房子裏。大門口是一個相當大的庭院。我們小孩子經常在庭院裏面玩耍,如跳飛機、老鷹抓小雞、捉迷藏、跳繩、互相追逐……
屋子的周圍都是一些樹木,所以經常有一些昆蟲和和小動物來拜訪。在那空調還屬於奢侈品的年代,每一户人家的窗口都須要加上紗網,以防昆蟲的入侵。
晃動着的小燈泡
天色漸晚的時候,屋子的周圍或庭院裏可以看到一些閃閃爍爍、晃動着的小燈泡,原來是草叢裏升起來的的螢火蟲。
螢火蟲很容易抓,只要輕輕用手把它圍在手掌中,然後放進玻璃瓶裏面就可以了。裝了許多螢火蟲以後,玻璃瓶上面蓋上蓋子,在蓋子上刺了很多通風的小洞。這個小瓶子就成了一盞小電燈。晚上玩到累的時候,上牀睡覺前我們就把它給放了。
不久以後我們搬到河水山的亞答屋(屋頂以亞答葉組成)。這屋子是在一個小山坡上。旁邊還有幾棟屋子,四周都是墳墓。沒有月光的晚上,有時也可以隱隱約約看到墳墓上或者樹下點點滴滴閃爍的螢火。到底是不是螢火呢?還是傳説中的鬼火?那就不得而知了。
這些都是我比較年幼時候對螢火蟲點點滴滴的記憶。
稍大開始工作的時候,應一位在南洋大學讀書的朋友的邀請,到他的宿舍裏面去住宿幾晚。晚上我們走出校園,經過南洋大學的大門,右手邊是雲南園餐室,我們就在那裏吃飯。在雲南園餐室對面,也就是大門的右側,是一大片菜園。除了一條導向大學門口的泥路,周圍大部分都是樹叢。
多麼浪漫和美好的夜晚
有一天晚上我們從宿舍走出來吃飯,飯後天已經暗了,就看見菜園裏飛起點點螢火,在夜空下密密麻麻地上下浮動着。我們一路走進雲南園,兩旁的樹叢中點點滴滴都是閃爍的螢火蟲。在那夜涼如水的晚上,只見天上繁星點點,眨着眼睛向我們微笑,地上螢火蟲提着小小的燈籠到處為我們照路。那是多麼浪漫,多麼美好的夜晚啊!
一下子幾十年就那麼過去了,南洋大學也沒有了,雖然雲南園還在,但是螢火蟲也跟着南洋大學一起消失了。
而最近的一次看螢火蟲,是在馬來西亞而不在新加坡,那也是十多年前的事了。我和家人一起到馬來西亞東海岸的Lanjut旅遊。夜間在導遊的安排下,乘小船沿着河岸緩緩滑行。
導遊帶我們到旅店附近的一條河上游河船。一條船上坐了十幾個人,沿着河堤,也沒有開動馬達,只是輕輕用槳划水向前慢慢划過去。只見河岸兩旁的樹上掛滿了密密麻麻小小的燈泡,一閃一閃地,簡直就像一株一株的聖誕樹。
照亮我心中重逢的渴望
在那樣寂靜的的涼夜裏,輕風拂面而來,吻過我們的臉頰,無聲無息的美悄然而至,向我們圍攏過來,洗滌着我們荒蕪了很久的心靈,許多小時的回憶也剎那間蜂擁而來,讓我們感覺到了人生的富足和美好,於是我在一霎間寫下了這樣的詩句:
沿着河道,我們一路追蹤 墜自天河的星羣。四野悽寂只有輕微的呼吸聲和起伏的心情,伴着小船浮沉的水聲
沿着河道,我們一路搜索,躲在記憶深處的童年。星星匿藏,月亮失蹤暗夜中閃爍的聖誕樹那千萬顆明滅的眼睛照亮我心中重逢的渴望
…………
輕舟劃過水面如歲月,來去無蹤逐一熄滅的螢火如漸遠漸行漸遠的童年
在這之後,我就再也沒有看過螢火蟲了。不知道在這高度發展的島國,這水泥森林之中,是否還有螢火蟲的存在?是否,螢火蟲只能永遠存在於記憶之中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