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寧強：獨贏 | 聯合早報

阿聰帶着老婆出席親戚娶媳婦的婚宴，五星級酒店排場，開席前還有自由酒會，人手一杯酒，逢人點頭説着一些摻雜乾笑的話語。這樣的場面阿聰很陌生，會場看不到熟悉臉孔，連站在門口的新郎都從未見過。若非親戚半年前就再三邀約，阿聰此刻肯定在家裏追球，陪着利物浦高聲大喊。

一桌10人，竟然鴉雀無聲。對面中年婦人一身紅，肩上黑色披肩不停滑下來。太太身邊一位阿嫂，刻意陰鬱的神態和頸上的白色項鍊對比強烈。

阿聰右側坐了一位五十出頭的壯碩男子，親戚説怕阿聰找不到熟人，特別安排黑先生來陪，但黑先生一句話也沒説，一雙眼睛只盯着手機。

拼盤上桌，有了蝦子和鮑魚，大家開始有笑聲。

一陣急促鼓點，司儀宣佈“獨贏抽獎”餘興節目開始，玩法簡單，賓客準備一張兩元鈔票，手機拍下鈔票號碼存證，把它投入抽獎箱就可參加抽獎，幸運兒獨贏所有投注的兩元鈔票。

阿聰從褲袋裏一摸就摸出三張兩元鈔票，一張交給太太，手上還握住另外兩張。黑先生突然説話了：“我沒有兩塊錢怎麼辦？”這聲音有點像小孩不能參加遊戲的委曲，但出自一個像生意人的老男人口中，阿聰不禁愕了一下。轉身看到黑先生雙眼瞪着鈔票，阿聰隨手就把其中一張鈔票遞給他：“你拿去吧。”

黑先生接過手也沒言謝，還要阿聰幫忙為鈔票拍照。鈔票投入抽獎箱，黑先生再沒第三句話，開始閉目養神。

阿聰是個好運之人，抽獎時自己和太太雖然都落空了，但給黑先生的兩元卻名列三個決選號碼之一。阿聰深信是他的好運轉到黑先生身上，興奮地握着黑先生的手：“你一定會中獎！一定會中獎！相信我。”

果然被阿聰言中。主持人在鑼鼓聲中一字一字證實了阿聰的幸運鈔票贏得全場688元的獨贏獎金。

阿聰激動得像是自己中了獎，緊緊握住太太的手。

黑先生唰地一聲跑上台。

全桌九人看着黑先生拿着裝滿鈔票的透明膠袋回來，一時恭賀聲四起，但黑先生毫無反應，坐下來倒出所有鈔票開始計算。阿聰等着黑先生説點什麼感激的話，但他只顧着算錢，連眼都不抬一下。

菜繼續上，其他人興味索然，注意力都轉到那尾瞪眼的紅斑身上。

阿聰望着桌上那堆鈔票，心想哪張才是自己的幸運鈔，如果能找到還給他，該多好。

黑先生慢慢把整理好的鈔票分成兩疊，阿聰心裏牽動了一下。

良久。黑先生突然把兩疊鈔票合在一起，推開椅子站起來，順手把鈔票塞入褲袋，説了今晚第三句話：“我去一下廁所。”

黑先生再也沒回來。

阿聰心裏最清楚，好運已隨那張幸運鈔票而去。最後一道白果芋泥再吃不出什麼味道。

散宴後，親戚趨前來握阿聰的手：“我安排黑先生坐你旁邊，你們都談了什麼？”

談了什麼？阿聰一陣苦笑，突然莫名地懊惱起來：他怎麼不姓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