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字食族】陳思潔：井 | 聯合早報
zaobao
鄉下，有一口廢棄的老水井。才幾年時間，它就長滿了幾層厚厚的青苔，剛好和周邊爬滿藤蔓的樹木融成了一體。若只是偶然經過這的路人，或許根本察覺不到它的存在。更何況，這裏常年還充斥着一股濃烈的臭水溝味，正常人巴不得離得遠遠的。
誰知就這樣一塊幾乎被遺忘的土地，有天竟來了一支城裏的研究團隊。他們身着一塵不染的白實驗服，提着電腦包和各種實驗儀器。前來的路上，他們自然面對了許多人的質問，不過他們死死堅持要來水井，嘴邊總掛着 “井外環境刺激對井底之蛙的行為研究” 之類的鬼話。
“井底的青蛙真的還活着！研究終於有希望了……” 博士興奮地喊道。
其他人也都紛紛歡呼了起來。
“要突破瓶頸了！”
延伸閲讀
[【字食族】陳思潔：稻草人
](https://www.bdggg.com/2024/zaobao/news_2024_05_22_683713)
[【字食族】陳思潔：木頭人
](https://www.bdggg.com/2024/zaobao/news_2024_04_24_677804)
“要成名了！”
……
欣喜若狂的同時，難以忍受的臭味使大家緊捏鼻子，不敢呼吸，各個臉憋得通紅。如此猙獰的面孔，有失學者應有的風度，不過他們大概已全然不在乎了。
他們將機械手緩慢降到井底，小心地控制它，讓它悄悄將一些小機器粘到青蛙身上。升上來之前，機械手還在井內固定了幾個微型攝像機，好監控青蛙的狀態。
來之前，他們就已推算出所需的超聲波。現在就只剩下調整小機器，讓它們將正確的超聲波聚焦到青蛙神經系統的特定區域，從而控制它的神經元活動。
博士謹慎地調整小機器，讓青蛙腦中浮現地獄般的井外。乾裂的土地無植被覆蓋，呈病態的黃色。野火時不時開始燃燒，大地散發着熱氣，炙熱得連一個物種都沒能存活。
不久後，幾雙略帶血絲的眼睛緊盯着電腦屏幕，觀察着原本還會往上跳的青蛙，瑟瑟縮縮地將大半身子浸在水中，儘量壓低身體，只在井底活動。
第一組數據記錄好後，博士繼續調整小機器，讓青蛙腦中逐漸浮現天堂般的井外。遼闊的天空下，池塘邊的草叢又潮濕，又暖和。蜘蛛、蚱蜢、蝴蝶…… 只有想不到的青蛙美食，沒有找不到的。當然，那裏還有同類青蛙的陪伴。
這次的數據可有意思了。電腦屏幕上，井底的青蛙目光堅定。它奮力往上跳，往牆上爬，甚至把兩個辦法組合起來，可就是達不到井口。精疲力盡的青蛙跌回了井底，周邊的食物所剩無幾，抬眸也還是那小小的一片天。它開始狠狠地拍打水面，大聲呱呱叫。
數據還沒記錄完，電腦屏幕閃了閃然後徹底黑了，還開始冒煙。他們拼命修電腦的當兒，水井的滑輪系統出現了異常，繩子開始快速轉動，井底的青蛙被一點點拉向井口。
儀器顯示青蛙還感知井外是天堂，可是被繩子大力拉上來的它卻開始使勁反抗。它的四肢抓着井口邊緣，死死不放。
博士驚呆在原地，其他人也不敢做出任何行動，深恐稍出差池的後果。
突然，滑輪系統的繩子斷裂了，不再轉動。
不再被拉着的青蛙靜靜地呆在井口邊緣，彷彿被某種執着釘在了原地。它凝視着井外那屬於別人的天堂，再俯視自己身下的井，久久未動。
那裏的窄小和陰暗是它最熟悉的……
沒人逼它時，它竟不知道該何去何從了。
博士緩過來後，急忙將青蛙推回井底，他要的可是 “井底之蛙”！
青蛙被這麼一推，蓄力跳出了井口，消失在長長的野草裏。
“老天爺，為什麼！別人的實驗都那麼順利，有國家資金，有高級的儀器，為什麼就我還停留在這裏……” 博士低聲自言自語，收好了自己的揹包，拖着沉重的腳步原路返回。
其他人就這樣跟着博士回去了，怨氣在空中瀰漫。
“最後還是一無所獲。”
“博士真差，幾十年一點進展沒有。”
“這就是我們的命啊……”
……
此時，研究團隊所有人的大腦中，一羣星狀的腦細胞操縱着這龐大的“腦波控制器”，輕蔑地望着瓶“井”裏的 “它們”，通通笑翻了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