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論：提升公共藝術討論品質 | 聯合早報

橋南路一條小路轉角處的紅頭巾女子壁畫，近日引發社會諸多議論。在這大幅壁畫中，一名年輕的紅頭巾女子坐在木椅子上休息，右手指縫間叼着一根香煙，疲憊的雙眼側看前方，下垂的左手指間輕釦一張平安符。根據條例，壁畫所在的受保留店屋，外牆須事先申請才可作畫，但店屋管理單位和委託作畫的業主在繪畫進行中途，才瞭解到必須申請許可，在提出申請後，市區重建局認為這一未授權的畫作中，抽煙形象不符合我國反吸煙政策，仍在重新評估畫作的去留。

事件引起關注，起因是網上輿論對這幅名為“歇息中的紅頭巾”畫像的激烈爭辯，批評者認為具有“冒犯性”，包括年輕吸煙的女子“看起來”像妓女，不符合典型的紅頭巾形象，也有在公共場所鼓吹吸煙的疑慮；支持者認為藝術作品反映創作者對歷史的詮釋和想象，未必要嚴格複製歷史，應該有更大的創作自由，也不該基於極少數人的批評就否定畫作。

連日來，許多人前往現場一窺究竟，網絡上意見紛紜。一些藝術界人士，包括在市區有許多公共壁畫的葉耀宗都表達了不覺得冒犯的意思，但認為受冒犯的一些公眾不這麼認為。針對公共藝術與公共空間的這場議論，如果能有助於提升大眾對本地藝術課題的理解與認知水平，以及藝術作品在公共領域的屬性等課題，毋寧是一件難得的好事。

事件中，三方面各有立場。政府監管單位在發現此畫作工程之後，必須根據條例辦事，提出可能違例的部分與修改的建議；在藝術創作者方面，對創作思維保持開放、試探邊界與發揮想象是他們的本分；而當作品呈現在公眾面前，引來各種直觀的反應和評價，就須要創作者去面對。這整個過程，難免也會成為一個公共議題。

本地公共空間的藝術作品近年在有計劃的鬆綁下，越來越成為城市的重要風景，從雕塑到大型壁畫，都吸引本地人和旅客駐足獵影，豐富了城市面貌。公共藝術在很多國家都是城市重要景觀，無論是反映歷史或傳達理念，都是人們瞭解一個城市的途徑之一，在過程中，優秀作品無不成為城市地標，旅人必到之地，魚尾獅便是一例。除了發揮旅遊業功能，公共藝術其實更兼具藝術與教育功能，對本地社會而言，應該鼓勵藝術的開放性，傳達城市的多元與包容，而非保守和一成不變。

以此一事例來説，不少論者認為，紅頭巾不必只有辛苦而老朽的刻板形象，畢竟她們都是走過青春的女子，反之本地多的是老年紅頭巾的雕像。旅居本地多年的美國籍創作者肖恩稱自己細看了大量紅頭巾的照片和影片，在思維上或許更樂於探索不同的形象。

然而，本地有不少規範公共空間的條例，藝術創作者不能免於規範，包括許可證的申請等，而涉及創作內容的部分，則也是創新精神與社會接受程度的博弈。事實上，一些監管條例也是在社會意見平衡下制定的結果。因此，社會大眾對待公共藝術抱持什麼態度，願意給予多少包容，不僅涉及整體的社會鑑賞水平，也與創作者的藝術造詣相關，它考驗本地社會的藝術素養和評論水平。

藝術創作本來就不是非黑即白，在這過程中，我們如果不任由網絡的片言隻語或帶着有色眼鏡的謾罵發酵，乃至左右最終結果，而是有更多人願意從專業領域或較深刻的分析出發，提供比較有深度的評論與辯論，一定更有助於提升一般民眾的人文涵養，也讓創作者在創新的同時更瞭解社會觀感的深層根源，不負一場輿論熱鬧。

尊重條例是我國社會治理成功的關鍵，但條例不是僵化的，面向大眾的公共藝術創作，在公共空間中展示，更可能涉及公共議題，更多評論也來自層次不一的普羅人羣，這是創作者必須尊重的現實環境。此外，藝術作品的價值高低，與它是否應該面向大眾展示，是兩個不同的問題，可以不用混為一談。

遵從條例並尋求創意的突破是創作者的責任；如何營造較為寬鬆的條例環境，是立法者與創作者的共同任務。而最終，新加坡要有多寬鬆的藝術創作空間，必須是整體社會的共識，這是一個討論的過程。不論結局如何，討論的質量將體現社會的成熟度。過程中，不以輕狂語言打擊不同意見，則是進步的表現，也是文明的要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