漸凍症患者楊偉仁出詩集 凍不住的詩和遠方 | 聯合早報

確診漸凍症，兩年來身體運動機能逐漸喪失，楊偉仁明白自己已經到了人生最後階段。喜愛旅行、户外活動的他，去年陪女兒到卡塔爾首都多哈參加學術交流，到新西蘭與波蘭看女兒參加輕艇比賽，在朋友幫助下出國旅行，抓緊與家人朋友相處的時光。

旅行可以忘記煩惱

旅行真的可以忘記煩惱，他説。

或許這也是為什麼他為自己的詩集取名為《Itinerary·旅途》。這本詩集記錄了他的成長，他的信仰，以及他對家人的愛。詩集主要以英文寫就，但夾雜了華文、日文與馬來文，盡顯他的多語才華。

楊偉仁49歲學寫詩，完成詩集《Itinerary·旅途》。（互聯網）

楊偉仁今年50歲，出生在本地一個平凡的潮州人家庭，自小就想出國看看世界。中學畢業後，他獲得日本文部省獎學金到日本留學。第一年修日語，楊偉仁與來自香港的許樂欣相識相戀，修完語言兩人分別進入日本大阪與東京的大學，畢業後一個返新，一個回到香港，保持着遠距離戀愛，直到楊偉仁下決心，説服許樂欣來新加坡和他一起組織家庭。

他們育有一女，過着平凡的生活，但一切在2007年驟變，許樂欣患上乳癌，病情起起伏伏，抗癌六年，於2013年去世。那一年，楊偉仁的父親與岳父也先後過世，親人接連離開，給了他很大的打擊，這時宗教給了他慰藉，從此他成為虔誠教徒。如今罹患絕症，宗教給了他很大的力量，行動不便的他每週仍會到教堂一次，他在詩作裏也經常借宗教的力量排解命運帶來的無奈。

妻子把女兒交託給他，如今女兒已經18歲，是輕艇國家青年隊成員，成為運動員是女兒的目標。儘管楊偉仁已經接受了現實，勇敢面對生命的終結，但平日不敢跟女兒多談他的病情。他不想給女兒太多壓力。接受《聯合早報》訪問時他突然感慨，“我不敢想象女兒是怎樣過她的每一天的。”

有口難言，所以楊偉仁在詩人朋友陳金良的鼓勵下寫了文章，於2023年11月發表在《海峽時報》，談一個人到了人生最後階段的心情。陳金良也鼓勵他寫詩，一路指導他創作。今年4月，楊偉仁寫了另一篇文章，分享他幾個月來寫詩的心路歷程。

還是會問“為何是我”

楊偉仁開朗、友善、健談、風趣，同時也掙扎，還是會問：“為什麼是我？”

有時想起亡妻，他甚至會設想如果的事，“如果她人在香港（沒有跟我來到新加坡），會不會就不會得癌症？她的人生旅途會不會不一樣？……（若説天國再見）我還是會怕見她。（因為當時）她叫我好好照顧女兒，現在我卻幫不到了。”

詩集中有好多作品獻給亡妻，其中一首以華文創作的《緣》：“紅塵輕舞飄，時空眨眼消。鶼鰈今生緣，情深來世續。此生勿繾綣，永生天國約。”

當中*“鶼鰈今生緣，情深來世續”*兩行是當年妻子過世時，楊偉仁在文化、社區及青年部工作時期的上司陳振泉寫給他的輓聯。楊偉仁很喜歡這兩句話，借來創作，表達心聲。

楊偉仁妻子去世後，他的上司陳振泉寫了輓聯。輓聯掛在楊偉仁客廳，下面是一家三口最後一次旅行的照片。（陳宇昕攝）

詩集最後兩篇作品以短信的方式呈現，最後一篇題為“Family Chat”（家庭對話），他想象自己離開後與妻子在天國給女兒寫短信。

楊偉仁説：“我想過我死後會是什麼樣子。多少有一點掙扎，但（這首詩）不會難下筆，因為我已經接受了死亡。這是每個人要走的路，我只是走得比別人快。”

常帶女兒到各地旅行

楊偉仁過去在公共領域工作20年，曾任總理公署公共服務委員會秘書處處長；文化、社區及青年部下管理藝術相關事物部門的司長。2017年他離開公務部門開設自己的顧問公司，經常到不丹、阿曼等地工作，正也是在國外工作期間，他發現身體出了變化，突然間無法戴手套、扣紐扣和打領帶，睡覺的時候全身肌肉還有觸電的感覺。

妻子過世後他改變了生活方式，經常帶女兒到世界各地旅行，八次到非洲看野生動物，一次到挪威看北極熊，一次到婆羅洲看紅毛猩猩，還去澳大利亞、科隆羣島（即加拉帕戈斯羣島）等地。平日他也勤於運動，健身、瑜伽、散步必不可少。疫情期間，他喜歡徒步，從位於楊厝港的家走到裕廊或樟宜。工作期間到不丹，他也喜歡登山，做義工撿山區的垃圾。

漸凍症的“判決”晴天霹靂，楊偉仁説：“對我來説比較難接受，因為我覺得我睡得好，吃得好，也有運動，身心很健康。”

世事難料。

至於寫詩到底能不能幫他找到內心安寧，他説：“一點點吧，但我現在還是掙扎。”

詩集裏有一首“triALS”（ALS是漸凍症的簡寫，Amyotrophic lateral sclerosis）如此寫道：“Thrust into darkness, / realising the futility of struggles, / in the journey of tribulations filled with abundant love, hope and help. yet / lurking in the shadows lies a / sinister serpent of sorrow.”

（暫譯《試煉》：墜入黑暗，／意識到掙扎的徒勞／在充滿愛、希望與援助的艱難旅途中，仍然／潛伏着一頭悲傷的蟒）

詩集發佈會6月28日晚上在藝術之家（舊國會大廈）二樓舉行，來賓擠滿活動室，還有好多人進不去。楊偉仁把發佈會當成與舊雨新知的聚會。

發佈會上座無虛席，活動結束後，楊偉仁（右二）與現場觀眾交流，朋友也代為以蓋章“籤”書。（特約陳福洲攝）

楊偉仁從前常獨來獨往，如今不時有朋友探訪陪伴成了他最大的享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