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流站：紅頭巾形象何須單一？ | 聯合早報

獅城最近熱門話題之一應該就是《歇息中的紅頭巾》，因為它挑戰人們對紅頭巾的一般印象：飽經風霜、辛勤勞作的傳統中年女性。好像她每次露面就只能是一個樸實的、能吃苦的、守舊的、無怨無悔奉獻家庭的傳統婦女；而不能是在抽煙的、在發泄的年輕女孩。

這正是壁畫家肖恩的創作目的。他指出，這些下南洋的婦女很多都介於18歲至20歲，且抽煙也符合史實。通過這幅畫，他希望公眾能思考她們在工作之餘會做什麼，這是一個具有啓發性的想法。傳統的刻畫將她們定格在工作場景之中，而這樣的表達拓寬了人物維度，讓她們的形象變得更飽滿。

我認為，可以讚揚紅頭巾的吃苦耐勞，但不能讓她們只剩下吃苦耐勞，也不能認定她們的人生只有勞作。

選擇一支煙作為這幅畫的核心意象，能表現她們被磨練的外殼之下所經歷的苦難，展現她們如何暫時釋放壓力，強調她們的人性和生活性。

然而，這個相當有衝擊力的意象的選擇卻有失偏頗。努力是紅頭巾的集體品質，但若聚焦她們的休閒生活，只畫一支煙，何嘗不是對她們的形象的另一重簡化呢？

更何況，壁畫師可能並未斟酌過這幅畫的受眾。壁畫不似其他的藝術媒介，讓創作者能在選擇受眾時有一定的把握。比如説，畫廊通過購票的形式，篩選出有一定鑑賞能力的公眾；壁畫處於人來人往的街道上，因此比較難以決定它的受眾。

公共空間的藝術創作必會吸引欣賞的公眾，也會招來反對的聲音。多數新加坡人還是比較保守的，因此比較難以接受如此超出自己固有認知的創作。

雖然這幅畫鼓勵我們用一種不同的視角去思考，但我認為當局的做法是妥當的。壁畫未按照相關法律規定完成審批流程，在受保留店屋的牆面上作畫。更何況已有公眾反映該畫的不妥之處，因此市區重建局秉持着對公共空間的管理，依照民情要求修改畫作，在我看來十分合理。

然而，在這次輿論中，一些公眾的評論卻耐人尋味。有公眾指出，這種表現方式與其説是一個勞動婦女，更像一個妓女。這可能源自於他們對女性藝術形象單薄的理解——“好”的女性是不能抽煙的，並且很難接受固有認知被挑戰。抽煙這種不健康的生活習慣，不能出現在一個“好”的女人身上，從事“低賤”工作的妓女抽煙就不違和，這反映他們的兩極思想，更是對性工作者的不尊重。

無論是歌頌紅頭巾的吃苦耐勞，還是審判妓女以獲取道德優越感，本質上是對女性貼上主觀的標籤，期望女性能完美符合這些標籤。這些標籤不僅忽略她們本身是有優缺點的人，更漠視她們生活的窘迫與苦難。

藝術除了創造美，還有挑戰現狀與固有認知，以促進社會思考的作用。好的美術設計會影響一些重要的社會符號和價值觀的傳達。此次的輿論促進公眾的思辨，鼓勵我們對歷史、藝術視角和呈現方式，以及如何管轄公共空間進行更深邃的思考。

（作者是在倫敦大學學院修讀藥理學的新加坡學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