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字食族】彭怡茜:我和我那所謂的思鄉之情 | 聯合早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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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總是害怕長大。害怕面對現實。害怕無法到達自己的理想。害怕被現實所打敗。害怕我滿懷希望懷揣的夢想最後無法實現。空幻想一場。可我忘了,或者説,我不知道,世界上有些人連擁有夢想的資格都沒有。被身邊的嘴巴一張一張地吞沒,唾棄。被一桶又一桶的冷水澆滅了僅存的火花。
生活就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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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我是會想念家鄉。想念那個承載了我童年的小新村。但不代表我愛着那裏的一切。
小時候特別喜歡小地方的氛圍。覺得很温馨,很有人情味,很讓我懷念。作為一個城市小孩,我無時無刻都會想如果自己能夠一直住在那種環境該有多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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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高樓大廈,月亮都亮了幾分。和親戚一起,團團圓圓,熱熱鬧鬧的,而且到處都有小動物,每天還可以坐摩托車(電單車)出去走。學校似乎也沒有那麼壓力,孩子們總是玩鬧。至少我當時是這樣想的。反觀自己在城市,每天都被高樓大廈環繞着,家裏也只有三個人,爸媽在忙的時候,我就只能坐在客廳裏看着那些爸媽買了又沒時間看的書。學校也很有壓力。大城市嘛,競爭多少激烈了些。還要因為父母看到大家都把孩子送去各種才藝班,害怕我落後他人而被迫學習一些自己根本不喜歡也沒有什麼天賦的才藝。
因此我似乎一直都非常想念那個小新村。我甚至寫了一篇3000字的散文,就為了紀念這個地方。想必是美化了吧。似乎只要是記憶中的,自己無法擁有的或者已經失去的,便會在腦海中加上一層又一層的濾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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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許我一直以來認為的天堂,身處其中的人只會覺得彷徨。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痛苦。每個角落都有自己的不甘。我一直覺得家鄉是我的避風港,直到他告訴我那裏於他而言只有風霜。
上個月假期回家,媽媽接到表姐的電話。表姐比我大很多,有兩個兒子,和我年齡相仿。表姐和媽媽哭訴。
大兒子今年大考,自然是要考慮未來。而他給表姐帶來了一個晴天霹靂的消息——
“我想學音樂。”
她兩個兒子對於音樂是真的非常非常非常有熱忱。
想起小時候,媽媽送我去學鋼琴,希望可以培養我的熱忱。而我辜負了她的期望,學了好多年依然一竅不通。而這兩個孩子小時候常常説想學,但表姐不讓,中學他們自發參加樂隊,至今他們和我説起樂隊時眼裏都依然有光。只能説熱忱這種東西是不能勉強的吧。
言歸正傳,大兒子説自己想讀音樂,想成為像自己的教練一樣了不起的人。教練也是那個小地方的人,後來出去學音樂,回鄉指導樂隊。大兒子很仰慕他,因此也想學音樂,加上自己也頗有天賦,堪稱完美。熱忱與天賦皆有,於同一件事,這是多少人夢寐以求的呢。
“學音樂沒有出路的,我們不可能浪費錢給他學這種沒用的東西。我都不敢和他爸説。他爸知道的話大概會打斷他的腿。”
不僅父母態度如此。他滿腔熱忱,很喜歡和大家分享自己對於音樂的享受。每次回鄉時,他總會和我分享,我也樂意聽。但家鄉的人似乎不是如此。他一遍又一遍地被周圍的人潑冷水。
身邊人不理解,父母也不支持。我不太敢想象他心裏有多難過。雖然他和我傾訴時嘗試掩藏那種悲傷。
這似乎是很老套的劇情吧。我只能説。但這樣老套的劇情老套的思想依然可以害了一個孩子的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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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這件事,鄉村氛圍在我心中的濾鏡忽然蕩然無存。我只能想象到那些可惡的,俗套的,被思想糟粕掩埋的一張張嘴臉。我想幫他。但也無能為力。記得當時在車裏和爸爸討論了這件事,差點哭出來。很無奈吧,我只能説。在這個新時代,我一直以為大家的物質都進步了許多。就算是小地方,也沒有太大區別。有網絡,有科技,我的那些親戚也似乎跟得上時代的腳步。他們吃的穿的喝的用的有時甚至比我更好。可我忘了,亦或是根本沒想到,思想上的落後並不是靠物質的豐富就能彌補的。這種糟粕在鄉村尤其的野火燒不盡。
我知道追逐夢想的路上是會有很多荊棘。而我自己也一直害怕自己到達理想的路上有諸多困難,害怕自己無法克服,屈服於現實的腳下。這些都是合理的擔憂吧,也是一個令人期待又害怕的一件事。
但如果最大最無法跨越的絆腳石是自己的父母,那似乎,是世界上最可悲的一件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