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字食族】楊培鐸:Y | 聯合早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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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的時間是午夜12:00,Y忽然抬頭瞄了眼面前的計時器,一張三小時的數學卷子還剩一小時43分鐘。“X是自變量,Y是因變量。X不是Y,但X與Y存在正相關性。” Y憑着肌肉記憶,將答案一字不差地寫了出來。這道題彷彿刻在了他的腦海裏,清晰如昨日。那是他轉入這所高中後第一節課上老師講解的內容。
那天Y很早就到教室了。他在黑暗中摸索了好一陣子才找到了燈的開關。隨着一聲清脆的“咔”,煞白的冷光從屋頂砸向教室內一排排整齊的方形的小木桌。那燈光又從桌子上通過反射一頭扎進Y的眼睛裏。他剛剛走過一段很黑很黑的道路,眼睛還未適應周圍的光線。他用手擋着眼睛,轉頭望向來時方向的一片漆黑。那裏彷彿根本沒有盡頭。這時,他感覺身上的書包突然重了五公斤,幾乎讓他摔倒。他不敢再往回看了,只能向前走進教室。
這次,他沒有像以前那樣坐在最後排的角落,而是選了一個比較中間的位置。在放下書包的那刻,一股睏意在刺眼的燈光下貿然將他裹住。他擋不住,倒頭便睡去了。昨夜他緊張地一晚沒睡。
這期間他做了一個自己也記不清的噩夢。
等他驚醒時,天已經亮了。他擦了擦額頭上的虛汗,發現教室內已經坐滿了人。看着滿是陌生面孔的教室,Y終於鬆了一口氣。他很興奮,但還是回頭看了一眼那個貼着牆角的位置。之前他在類似的地方默默坐了三年了。不過今天那個位子上一個人都沒有。這裏沒人知道他的過去,他終於如願以償地變回了一張白紙,一張皺皺巴巴的白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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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久,班主任就走進了教室,身後還跟着一個表情有些陰沉的人。“那個人”一句話也不説,就低着頭徑直走向教室後排貼着牆角的位置。Y隱隱約約地從他灰暗的眸子中捕捉到了一絲異樣,但説不清楚那究竟是什麼。
那天午飯鈴剛響,幾個急性子的同學就爭相跑向食堂了。剩下的幾組同學在收拾完書包後也相伴走出。Y沒敢跟他們一起,畢竟隨便插入固有的小團體並不是很禮貌。他回頭看了一下牆角的“那個人”,又看了看眼前準備離開的最後一組人,有些不知所措。好在,那組人察覺到了不知所措的Y,也熱情地邀請他一起吃午餐。Y欣然接受了,但走之前還是忍不住瞥了一眼牆角的“那個人”。他們對視了。那羣人拉了拉Y,像河水沖走岸邊的小石子一樣把他帶走了。
午飯期間,Y聽了許多關於“那個人”的故事,他雖然不理解人們對“那個人”的看法,但是愈發確定他和之前的自己很像。Y忽想起離開教室前與他的對視,那絲初見時的隱隱異樣越來越清晰。他終於搞懂了,那是一種渴望的目光。“那個人”估計也想融入某個團體,就像之前的自己一樣。
回班時,Y看到了他孤單一人的背影。
放學時,Y深吸了一口氣,像下定了什麼決心似的,從自己的書桌前站起、轉頭、看向“那個人”的牆角。他們再次對視了。可他的那種眼神(那種Y之前的眼神)讓Y先前下的所有決心在一瞬間內散了一地。
Y發現他的眼前有堵牆阻止他向前。那堵牆是他之前的同學用一塊塊的沉默堆砌的堡壘。他本以為逃到了新的地方就能跳出那堵牆了,卻沒想到那堵牆也跟來了。
正在Y準備再次逃跑時,過去無數的回憶湧入Y的腦中。他想起了那個還是X,沒有分類的自己:渴望着能被接受卻無從入手。而如今,他遇到了曾經那個自己,怎麼可能不伸出援手呢?這次,他打算挑戰那堵牆。一股勇氣與莫名的使命感湧入他的胸膛。此刻,他像極了衝向風車英勇的堂吉訶德!他舉起了殘破的長矛瞄準那堵牆,然後像一頭大象一樣猛衝向前。疾馳的風像打雷一樣在他耳中炸開,但他絲毫不懼。這一次,他不僅僅要解救“那個人”,同時也要救出牆內的那個自己……
“Y,今天放學後要一起去學習嗎?”
他新交的朋友們在向他招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