邁克:温柔陷阱 | 聯合早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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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女士幼年隨母歐遊,曾在倫敦往巴黎火車上巧遇雷裏耶夫,然而一直不確定當日和他同車廂的遊伴是否亦師亦友的Erik Bruhn,每逢網上見到他們舊照,都要努力洗刷回憶,暗暗希望成功並貼鴛鴦戲水圖。我的雷裏耶夫迷思不但相對簡單而且無賴,連小巫見大巫都談不上,最多算潘柳黛嘲笑張愛玲以貴族自高身價那樣,“就好像太平洋裏淹死一隻雞,上海人吃黃浦江的自來水,便自説自話是喝雞湯” ——二十幾歲初訪巴黎,依照國際同志觀光指南《史巴達寇斯》推介,摸到第六區雅各街一間男男交際場,後來聽説雷先生是該處熟客,便煞有介事吹噓:“想當年,我與芭蕾王子擦肩而過哩。”類似的打腫臉皮,上海人稱為“豁胖”,形容得真妙。
説出來非常荒謬,乳臭初乾的遠方遊客雖然按圖索驥訪勝尋幽,其實並沒有內進消費,徘徊左右探頭探腦,最終鼓不起勇氣按門鈴。除了揹包式流浪經費有限,不能不錙銖必較,更大的原因是歐洲這種半地下俱樂部,當時經營方式極度不友善,門上端安裝一扇小窗,門房聽到目標顧客按鈴,先在窗後驗明正身,斷定來者並非匪徒、秘密警察或異道中人,才讓他或她跨過門檻,名副其實關起門做生意。三藩市住了幾年的自由派,習慣大搖大擺登堂入室,絕對不能忍受中世紀氛圍的鬼鬼祟祟,考察完畢揚長而去。
時至今日巴黎人當然不再需要忍辱偷歡,經過馬黑區見到眾兄弟姐妹站在酒吧前行人道上嘰哩呱啦,免不了想起雅各街暗黑的一幕。那俱樂部依稀記得叫“陷阱”,早就完成歷史任務,40年人事幾番新,已經認不出雷裏耶夫遺留腳毛的所在,似乎是這間,也似乎是那間。搜索網上資料,“陷阱”的確存在,地址雅各街十號,1981年啓業,乃1980年代同志活躍熱點。這就奇怪了,我1976夏季第一次歐遊,看見的究竟是什麼?難道墮進了記憶庫的陷阱,直把他鄉作温柔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