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麗妃:尋羊記 | 聯合早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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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這是一個我自己都半信半疑的故事。
忘了哪一次的閒聊,無意中向我的房屋經紀丁詩揚透露自己喜歡寫小説,自娛娛人。丁詩揚於是央求我將他的故事寫進小説裏。我起初沒有答應,他的故事聽起來不可思議,而且不合時宜。
“就幫幫我吧,我希望能夠把我的經歷分享出去……那是真實故事!”他不斷向我強調他説的是真實故事,他炯炯的大眼睛裏充滿了熱切的企盼,是不容我拒絕的,再説這一年我賣房租房多次搬遷,多虧他盡心盡力地幫忙,就當還他人情,我姑且答應了他。
第一道選擇題:道歉或離開
終於到了終極 “審判”的那一天。會議室的長桌對面,坐着校長、副校長、級主任、教務主任、訓導主任、輔導主任、班導師和幾位科任老師。丁詩揚第一次覺得自己備受重視。那麼多“大人物”願意為了他而撥出極其寶貴的時間,顯然事態嚴重。果然十幾雙近乎相同的怒目同時釋放出一支支冷箭,直射他的胸膛。遭遇萬箭穿心,他竟不覺得疼痛。也許是會議室的冷氣太冷,冷到極點便是麻木。人造的冬天除了虛假的寒冷之外,沒有一點生機,連最後一絲的希望都凍僵。他意識到自己的人生即將被埋葬在厚厚的雪地裏,他放棄了掙扎。
道歉或者離開。這本是一道再簡單不過的選擇題。正如校長説的,大家對他已經夠仁慈也夠寬容了,他一個拳頭,差點兒把一個同學的眼睛打瞎,對方的父母沒有報警,沒有要求他賠償任何損失,只是要求一個簡單的道歉,他還不應該感激涕零嗎?輔導主任也好言相勸,説聲對不起便雨過天晴了,大事化小圓滿結局不是大家都期待的嗎?班主任更是苦口婆心地請他萬不可因為一時衝動而作出令自己後悔的決定。
道歉或者離開?他冷哼一聲,滿腹的委屈與憤怒慢慢地加熱,然後沸騰,終於來到一個不能不爆發的沸點,他站起來粗魯地踢翻身後的兩張塑料椅,握緊拳頭髒話粗口不受控制地從喉間衝湧而出。為什麼要道歉?為什麼不問他打人的原因?那人輕蔑的目光、嘲笑的嘴臉、攻擊的言語都是無形的,打架的結果是對方受傷了……可是沒有人看見他心裏那道無形的傷痕,那或許是一輩子都無法痊癒的內傷,相比於對方,他認為自己的傷勢比對方更嚴重,對方才應該道歉!
他悻悻然揹着書包最後一次走出校園,校門兩旁被烤得枯黃的矮樹叢送他來到再熟悉不過的地鐵站。列車來了,帶走了他的身體,沒有帶走他的靈魂;送走了他的現在,卻落下了他的過去與未來。他隨着列車漫無目的地滑向前方,丟失的靈魂是黑暗的,就任由他去吧!而過去的,也不是什麼珍貴美好的記憶,落下就落下吧!至於未來,還會有什麼未來呢?也不值得去尋找了。
果不其然,回到家裏挨母親一頓責打。沒有了靈魂的軀體仍然有知覺,被撕裂的皮和肉熾熱而疼痛,那痛楚延伸至心口,心痛的感覺熬煉着他的精神。他不怪母親。父親離開之後,母親從早忙到晚也夠辛苦了,她哪裏有時間和精力管他。打,是最直接的愛與管教。還好他還有一個優秀懂事的弟弟,弟弟會是母親未來的希望!
二
什麼?在繁忙的大城市中遇到一個不見了一隻綿羊的牧羊人?我想他大概是遇到了瘋子!丁詩揚堅持他遇到的是如假包換的牧羊人。我印象中新加坡只有林厝港一帶有農場,面積不大,羊都關在羊圈或柵欄裏,不需要牧羊人。而且,好像農場中只有山羊沒有綿羊。新加坡天氣那麼熱,綿羊怎麼會游泳逃到這裏來?簡直荒謬得離譜!
他告訴我那牧羊人大約六十幾歲,身材挺拔,衣着樸素但整潔,氣質儒雅但不怒而威。丁詩揚堅持要我把這一段寫進小説裏。
第二道選擇題:尋羊或捱餓
一早起來,窗外微微亮,黑色的樹叢上端漂浮着一個圓圓的像玉盤似的太陽,潔白而明亮。太陽已經這麼亮了,可是窗外的草叢怎麼還是漆黑一片?他突然疑惑起來:為何日頭會如此孤獨地光明着?為何妖嬈的樹木不願接受光的感化,寧可兀自黑暗着?
母親在他輟學之後身體越來越差,大概是被他氣的。為了供弟弟上學,她依然沒日沒夜地忙碌着,脾氣也依然暴躁,看他不順眼的時候會罵他,但已經很少打他了。
為了不受母親的管束,也為了減輕母親的負擔……面對母親,他既忍不住要叛逆卻又不斷地覺得愧疚與自責,這樣的矛盾讓他感到痛苦。他想搬出去,自食其力。但是,一個連O水準文憑都沒有的人,還有什麼資格自食其力?這麼多年來,他在快餐店工作,逢年過節商家忙不過來的時候他就到處去幫忙,不眠不休地打着散工。除此之外,他也不知道自己還可以做些什麼。他的幾個損友邀他一起偷竊,當大耳窿跑腿,打架,參與詐騙,他參與了一兩次,得來的錢他並沒有分到多少,後來朋友被捉去坐牢,幸而大家也忘了他的存在,並沒有把他供出來。僥倖逃過一劫之後,他決定以後不再做犯法的事。
他後來認識了兩位在醫院值夜班的小夥子,他與他倆合租一間只放得下兩張牀褥和兩個行李箱的小房間。小房間月租450,他只要付150元。他覺得自己還負擔得起,就離開了家,獨立生活。但是他萬萬沒有想到,兩個小夥子不久後一起轉換了工作,新的公司提供住宿,他們不需要租房了。這麼一來,他需要獨立負擔450元的房租。
丁詩揚碰到牧羊人的那一天,剛好身無分文肚子又餓得難受。
日子慢悠悠地挪動着腳步,人們卻匆匆忙忙踢踏着失去了節奏的步伐追趕時間。他落寞地坐在地鐵站出口處的階梯上,欣賞着人來人往,閲讀着他們沉默的雙唇緊鎖的眉躁動的心。這是城市的日常與秩序,以及由無盡的日常和秩序鋪陳醖制的所謂特色所謂風格。他突然覺得他是城市的異類,一個瑟縮在城市邊緣,落在時間後面的旁觀者。
牧羊人或許注意他很久了,他一聲不響地就坐到他的旁邊,一隻手搭在他的肩膀上。他嚇了一跳,正要走開,牧羊人強而有力的手按住了他的肩膀,不讓他走:“小兄弟,不要害怕,我沒有惡意……”
他白了那牧羊人一眼,沒有惡意為什麼不讓他走?他認定他是壞人。他選擇不説話。心裏想:光天化日的,料你也不敢怎麼樣!何況,要真的打起來,他絕對有把握可以打勝這個老人家。
“來!跟我一起去找我的羊,我的一隻小綿羊不見了!”
牧羊人鬆開了手,他馬上站起來就走,一邊還對牧羊人比了一個不雅的手勢。該死的!這世界上怎麼壞人那麼多!偏偏自己就那麼倒黴,老遇到這一類騙子,他不久前剛被騙走身上僅有的錢,要不現在也不會窮得連房租都交不了。
牧羊人沒有再拉住他。他走了很遠之後,才隱約聽到牧羊人在後面緩緩地説:“你肚子餓了吧?來!幫我找羊,我請你吃東西。”
他不由自主地停了下來。他餓了!很餓很餓!尋羊或捱餓?這會不會是一道預設了陷阱的選擇題?空虛的腹腔此時像是逮到機會似的,在他身體裏面拼命地鼓譟。
尋羊或捱餓?捱餓或尋羊?
牧羊人帶他到一家商場的食閣吃飯。他點了一盤叉燒燒肉飯。多久沒吃叉燒燒肉了,望着盤中深紅色油光閃閃的豐盛,他一邊吃一邊激動得差點兒流淚。牧羊人説:“你吃了我的東西,不能反悔了。今晚就搬過來跟我住,我們計劃一下,一起去尋羊!”牧羊人隨意抽出一張紙巾,在紙巾上面寫下一個地址,遞給了他:“這是我家的地址,我等你!”
三
故事越來越荒唐。這小説我應該繼續寫下去嗎?我也在做着選擇題。丁詩揚説,語氣有點像他故事中的那個牧羊人:“你已經答應了我,不能反悔了!”
第三道選擇題:反悔或順從
還有機會反悔的,他心裏暗忖:“我又沒有簽下什麼白紙黑字的合約,只要我矢口否認答應過他的事,無憑無據的,他也拿我沒辦法。何況這世界騙子那麼多,我不過騙了一盤叉燒燒肉飯……”
“可是他生氣起來要打我怎麼辦?”
“不怕!我比他年輕力壯,難道還怕他?”
輟學之後在外面闖蕩的這些日子,他曾經跟不少人打過架,有時候也受傷,拳頭已經磨得很硬了。再往回想,他想起自己因為把欺負他的人打得差點變成瞎子才被勒令退學的。在他卑微的生命中,這固然不幸,卻也是一件值得誇口的事。區區一個老牧羊人,又能把他怎麼樣?
反悔或順從,他選擇反悔。
第二天醒來,他發現窗外那個白色明亮的圓盤比他更早醒來。樹叢依舊是黑色的,執意拒絕光的感化。他隱隱約約聽到敲門的聲音。這麼早?不會是那個神經牧羊人吧?他驚訝牧羊人的神通廣大,他記得自己並沒有把住家地址給他。
開門,出現在眼前的是三角眼、塌鼻子、厚嘴唇,一張窮兇惡極的臉孔。原來是來討房租的房東大叔。
他是打散工的,勉強還了房租身上的錢本就所剩無幾,可是這個月,他竟然遇到一個騙子,説是教他投資……他自己也覺得好笑,像他這樣的窮人,騙子竟然看上他!或許是總以為窮人不會被騙,才會如此大意,結果他身上的錢就這樣被騙光了。
“沒錢還要租房?今晚再不還錢明天就給我搬出去!”房東不客氣地説。
這時候,他自然不會忘記牧羊人説會提供他吃和住,讓他專心去尋羊的承諾。但他覺得自己還沒到最糟糕的情況,不需要牧羊人的幫助,他還可以回家暫住。
多久沒回家了!他推開家門,他那在唸初級學院的弟弟正在客廳幫兩個少年人補習。弟弟看到他,現出一個驚喜的笑容,一邊示意他先回房間等候。他來到廚房,媽媽不在,大概去工作了。他回到他和弟弟一起睡的小房間,家徒四壁,沒有太多雜物,房間看起來明亮而整潔。他突然感覺家才是最舒服的地方。
弟弟教完補習之後,弄了幾個水煮蛋,煮了一鍋飯。他們兄弟倆就這樣簡單地吃了一頓午飯,一切跟他離家前一樣。弟弟説媽媽一早就去醫院拿報告了,最壞的情況她可能需要洗腎。媽媽身體不好,弟弟不想讓她繼續那麼操勞,所以一有時間就兼家教,賺取學費和生活費,以後還要上大學。他突然感到很欣慰,還好弟弟懂事。
“哥,你這樣一直打着散工終究不是辦法,你要願意,我幫你補習,你以私人考生的身份去報考O水準文憑吧!”
那晚,他翻來覆去睡不着覺。早上起來,他已做了決定:陪那牧羊人一起去做天底下最愚蠢的事。
第四道選擇題:接受挑戰或半途而廢
他循着地址找到了牧羊人住的小公寓。小公寓面積不大,只有一個小小的客廳和兩個睡房。客廳裏沒有沙發,也沒有太多的擺設,只有一張小餐桌,餐桌背後的牆上掛了一個大白板,白板上顯見藍色馬克筆寫的幾個大字:森林局、土地管理局……白板旁邊右上角的位置掛了一個很大的古典掛鐘。
牧羊人已為他整理好房間,似乎算準他一定會過來找他。安頓好之後,牧羊人告訴他晚上要開會。
“開會?找羊也需要開會?”他覺得好笑。
他和牧羊人面對面坐在餐桌前。牧羊人問他,羊去了哪裏?他們應該怎麼開始找羊?
“奇怪!我跟你家的羊又不熟,你的羊去哪裏我怎麼知道?”丁詩揚心裏想,這牧羊人根本就是一個瘋子,莫名其妙,到城市裏尋羊已經很荒謬了,還讓他這麼個什麼也不懂的年輕人胡亂發表意見!可是,牧羊人説,年輕人要動腦筋,非要他説出幾個可能性。
他本想告訴牧羊人,羊不會自己游泳,它若真的在新加坡,肯定是被偷運過來的。若真是如此,又怎麼可能找到。但是他沒這麼説。他只隨口説道:“羊到處亂跑,就在城市的人羣中吧?”
牧羊人隨即問他:“羊若在人羣中,那麼怎麼找?”
“能怎麼找?只有要求那些看到羊的人把羊送回來……新加坡雖然不大,也不可能漫無目的去找羊。”他沒好氣地説。
“那要怎麼樣讓看到的人把羊送回來?”
“我怎麼知道?哪裏有人要管這種閒事?”他提高聲量,開始感到不耐煩。
“你不知道我還請你回來做什麼?你唯一的任務就是尋羊,這就是你的工作!給我一個辦法!怎麼讓看到的人把羊送回來?”
他開始後悔了!這人怎麼回事啊?怎麼那麼不講理!然而,眼前的牧羊人不怒而威,那樣一張嚴肅而認真的臉孔讓他不敢不順從。他一邊責罵自己不該自投羅網,一邊漫不經心地説:“就刊登‘尋羊啓事’吧!不然,在社交平台上發佈尋羊的消息,讓看到羊的人把羊送回給你。”
於是,牧羊人讓他去草擬一份“尋羊啓事”,還要他找中、英兩家報社刊登這則啓事。此外,牧羊人還要他在各種社交平台上發佈尋羊的消息。這可令他十分為難。他在中學華文課中曾經學過怎麼寫啓事,但那已經是很多年前的事了,而且當年他從來不覺得“啓事”有用,也從來沒有認真去學。不僅如此,他的英文也不好,文法從來沒有搞懂過。他不得不告訴牧羊人,他不會寫“尋羊啓事”。牧羊人輕蔑地看了他一眼,要他自己想辦法,甚至還要他做選擇:辭職不幹或接受挑戰。
他本來就想辭職不幹的,之前還一直責怪自己怎麼這麼傻自投羅網,能夠逃脱牧羊人的“魔掌”,當然是夢寐以求的事,更何況,正常人都知道是不可能找到羊的,甚至到底有沒有遺失羊這件事都值得懷疑。然而,開會之前,牧羊人已經塞給他一筆錢,他當時就已經盤算好了,扣除日常的花費,把剩餘的錢拿給弟弟當教育費。這樣,媽媽就不必那麼辛苦工作了。牧羊人還説,每個月都會給他一筆錢,直到找到羊為止。
天底下哪有一份工作是沒有壓力、沒有挑戰的?這麼想的時候,他便打消了辭職不幹的念頭。心想:弟弟是學霸,要他幫忙擬中、英兩份尋羊啓事,應該不成問題,他也一定肯幫忙的。
兩天後的“尋羊會議”中,也許是他的“工作表現”不理想,牧羊人突然要他提供學歷證明。他告訴牧羊人,他連中學都沒有畢業,最高學歷只有小學PSLE文憑。牧羊人嫌他學歷低,沒有資格去尋羊,要他以私人考生的名義去考取O水準文憑。
找羊而已,幹嗎要文憑?他不服氣,差點兒跟牧羊人吵了起來。
“找羊而已?你問問看你自己,你可以勝任嗎?要你寫公文發給森林局、保護動物協會,還有動物園,要求他們協助尋羊,你卻連這最簡單的公文都寫不好!”
四
不是吧?這一老一少一起幹傻事就算了,森林局的官員、動物園的職員,他們竟然也熱心協助尋羊?聽到這裏我忍不住笑了出來。我懷疑我寫的是一篇志怪小説,不然就是神話故事!丁詩揚漲紅了臉,一再強調這一切都是千真萬確的。
第五道選擇題:讀書考試或打散工
“尋羊啓事”刊登之後,丁詩揚原以為不會有人回應,沒想到在社交媒體上留言的、打電話的、通過電郵慰問的“熱心人士”還真不少。回應的人雖多,大部分是一些表示同情的、安慰和鼓勵的電郵,卻沒有一個人知道那隻迷途羔羊的下落。
接下來的兩個星期,他們跟森林局的官員接洽。森林局的姚經理很爽快地答應一定竭盡所能幫助他們尋羊。內部討論之後,姚經理和他的團隊為他們啓動衞星探測儀,據説這先進的儀器可用來探測新加坡森林中所有的稀有品種。姚經理説,新加坡的森林一般不會有綿羊出沒,若那隻綿羊真的躲在森林中,是很容易被探測出來的。
衞星探測儀的報告很快便出來了——森林中並沒有牧羊人要尋找的綿羊。
接下來他們又去了動物園。動物園的高級長官拉茲夫先生調出動物園中每一隻羊的“身份證”,仔細説明它們的品種、年齡、來源、習性、健康狀況等等。拉茲夫先生一一地指給牧羊人看,顯然沒有人把牧羊人的那隻羊賣給動物園。
所有跟羊扯得上關係的機構和地方,他們都找遍了。時光飛逝,綿羊仍舊音訊全無。晚上開會的時候,牧羊人有點沮喪地向丁詩揚宣佈尋羊活動暫告一段落。他需要想清楚接下來的策略與方向,若有需要才啓動下一波尋羊任務。牧羊人要丁詩揚做個選擇:請弟弟補習,以私人考生的身份考取O水準文憑,還是回去打散工,繼續過着渾渾噩噩的生活?丁詩揚不假思索地説,他打算以私人考生的身份報考O水準考試,畢竟當年沒有唸完中學是個遺憾。而這個尋羊的經驗,與各團體官員的接觸,讓他更明白自己的不足以及知識的重要性。
牧羊人點點頭。為了感謝丁詩揚這段日子的付出和陪伴,他決定供丁詩揚讀書。
“就是你將來想讀大學,我也會供你完成學業。”
五
丁詩揚的故事已接近尾聲。我不禁好奇,想知道牧羊人後來是不是真的供他念大學。丁詩揚慚愧地説,他的O水準勉強過關,畢竟不是讀書的料,沒有考上大學。但是沒錢繳交房租被房東趕出去的經歷,讓他深深體會擁有一個安身的地方非常重要。所以他後來在牧羊人的鼓勵和支持之下又考取了房屋經紀的執照……成為房屋經紀之後,他便敬業樂業,盡心盡力為客户尋找最適合他們的房子。
丁詩揚口中的牧羊人,行為雖然古怪,但是天底下像他這樣的傻瓜、好人、伯樂能有幾個?我不禁懷疑,丁詩揚不會是患上什麼妄想症吧?牧羊人會不會只是一個虛構的人物?
我請丁詩揚把牧羊人帶來跟我見一面。除非親眼看見,要不然我是絕對不會相信牧羊人的存在的。丁詩揚笑我怎麼也跟世俗的人一樣,事事都要親眼見到才信。他認為沒有看見就信的人,才是真正幸福的人:“就像我,”他説:“如果我不相信那牧羊人,恐怕至今我還只是一箇中學沒有畢業,每天靠打散工混日子的人呢!”
不只這樣,丁詩揚的故事裏,太多的好人了,而且這些人都好得不真實,好得毫無道理!我若把這麼多好人寫進我的小説,我的小説肯定沒有説服力。
説了那麼多,不錯,我本就是俗人。我還是要見見那位牧羊人!
“牧羊人走了,”丁詩揚説:“他離開前跟我説,他已經找到他的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