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一翔：幾世滄桑 | 聯合早報

在亞洲文明博物館《塔遊記1915：由上海到舊金山》的特展廳內，一位女士在雷峯塔的模型前對我説，不久前她去了雷峯塔，搭電梯上去的，讓我想起22年前搭電梯上了黃鶴樓，樓上的風景已不再是崔顥看到的風景，“昔人已乘黃鶴去……”，黃鶴不會再回來，白娘子也不會再回雷峯塔了。

雷鋒塔在1924年9月25日倒了。一個月後，魯迅在《論雷峯塔的倒掉》中寫説玉皇大帝怪法海多事，以至荼毒生靈，法海只好逃到蟹殼裏避禍，“白蛇娘娘壓在塔底下，法海禪師躲在蟹殼裏……莫非他造塔的時候，竟沒有想到塔是終究要倒的麼？”接着他又在《再論雷峯塔的倒掉》裏説塔倒掉聽説是“因為鄉下人迷信那塔磚放在自己的家中，凡事都必平安，如意，逢凶化吉，於是這個也挖，那個也挖……便倒了。”而挖塔磚的那些人，“僅因目前極小的自利，也肯對於完整的大物暗暗的加一個創傷”。也許魯迅不再叱吒文壇，但是他所刻畫的人性，至今沒變。自以為是的人躲在蟹殼裏依然橫行，自利的人為了貪一塊磚還是會讓一座塔倒掉。人類可以變得更“文明”，人性卻不會改變，善的依然善良，惡的依舊邪惡。

雷峯塔在2002年重建後，人們彷彿把她前世的苦難一筆勾銷，忘了原名皇妃塔的雷峯塔在五代吳越王錢俶建成後，北宋宣和年間就遭戰亂受損，南宋重修，明代嘉靖年間又被倭寇縱火焚燬，倒塌前已經歷幾世滄桑，挖走塔磚只是壓垮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不單是雷峯塔，特展中的塔多少都承載着為人所知和不為人所知的天災人禍。有些如鳳凰涅槃浴火重生，有些卻再也沒有活過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