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女籃到芯片：對外高水平國際化、對內充分競爭 | 聯合早報

作者：顧文軍

中國女籃在巴黎奧運會上僅取得兩負一勝的成績，未能小組出線。從東京奧運會的第五名，到2022年女籃世界盃亞軍，這支中國女籃被寄予厚望。結果卻連小組都未能出線，着實令人遺憾。

作為一直關注中國女籃的球迷，我看了這次系列賽的全部比賽。或許對籃球，對這支女籃充滿了希望，也就有了些許思考。陣容如此強大的世界盃亞軍只取得這樣的成績，可能有傷病原因，但連小組也沒有出線，必定有更深層的原因。世間的道理大多是相通的，女籃失利有很多教訓值得總結。作為球迷和半導體分析師，我覺得這些教訓也值得半導體產業借鑑。

女籃的奧運之旅整體黯淡，但也有亮點。中鋒李月汝場均得分17.7分、11籃板，效率值21.7，幾項關鍵指標均居隊內榜首。為什麼眾星雲集的女籃中只有李月汝成為整個系列賽唯一亮點？

2022年世界盃結束後，李月汝於2023賽季加盟土耳其聯賽（全球女子籃球聯賽美國WNBA水平最高，土耳其女籃聯賽次之），今年進入WNBA聯賽，一直在國際高水平舞台打拼。美國WNBA水平雖高，但球員薪水並不高，超級頂薪才23.4萬美元。李月汝放棄了內蒙古女籃400萬人民幣的年薪，在WNBA年薪才47萬人民幣。這就更襯托出李月汝在海外堅守的珍貴！

2023年女籃獲得亞洲盃冠軍，正是得益於當時中國女籃有四個WNBA球員。但是亞洲盃之後僅有李月汝繼續在高水平海外聯賽打拼，與水平最高的同行競技，最終也只有李月汝提升了球技，保持了比賽狀態。

無論在哪個領域，高水平的競爭才能最大程度地提高競技能力。籃球如是，芯片更如是。近幾年，半導體產業受到了地緣政治的嚴重干擾，我們可以認為半導體的國際合作屬性降低，但是它的國際競爭屬性卻一點也沒有減弱。作為一個充分競爭的國際化產業，我們必須培養能在國際賽場上與國際企業同台競技的芯片企業。

半導體產業和籃球一樣，不參與國際競爭，就不能認清差距；不在國際舞台同台競爭，就不能獲得實質進步。如果只是內卷或者閉門造車，雖然在國內同行的陪襯下，貌似實力強大，對國內對手可以降維打擊。但這種温室裏長大的花朵，與國際同行的差距只會越來越大。

如何鼓勵更多中國企業走出去，參與國際競爭，培養“外戰內行”的企業，是一個值得思考的話題。國際競爭對手在激烈的國際賽場快速進步，中國芯片企業不能有絲毫鬆懈和停滯。中國芯片的主戰場當下可能在國內市場，但未來的主戰場一定在國際市場，所以現在就要着眼全球。況且現在中國終端企業不斷參與國際競爭，作為天然的合作者，中國芯片也必須走出去。

無論是球員，還是芯片企業，只有走出來才能感受到行業最高水平的壓力，才會有求生的緊迫，才會有拼搏的動力，才會有取勝的希望。就算是在國內，也不應封閉，也要充分競爭。

回到國內，WCBA雖然有18個球隊，但競爭卻非常不充分。近幾年優秀球員主要集中在四川和內蒙古兩隊。兩隻球隊實力超羣，鶴立雞羣，結果就是女籃國手們在國內聯賽打球太輕鬆，基本沒有壓力。女籃的競技狀態就在這種低強度競爭中潛移默化地退步了。

而且國內聯賽比賽負荷不大，比賽也少，還有豐厚的廣告代言，所以在國內打球可謂“事少錢多離家近”。在海外語言不通，環境也不那麼友好，隊內競爭激烈，只有玩命訓練，拼命比賽，才能獲得上場機會。

作為球迷我無法指責球員的選擇，畢竟運動員是吃青春飯的，隨時有遭受重大傷病的風險，追求現實利益有其合理性。但是從自己所處的芯片行業來講，芯片是一個全球競爭的行業，“事少錢多離家近”的好日子必定無法持續，因為這是一個充分競爭、國際競爭的行業。

如果我們有的企業，貪圖“友好”的國內環境：和政府搞搞關係，就能拿到大的支持；弄弄PPT，講講概念，也能融到資；甚至有的市場被冠以“自主可控”，也可以輕鬆拿到訂單。或許短期可以“躺着賺錢”或者“事少錢多離家近”，但久而久之，就沒有競爭力了。沒有任何人可以躺在功勞簿上高枕無憂，半導體作為快速更迭的行業，一個產品領先只是過眼煙雲，隨時就會有競爭對手取而代之。

有些領域，確實因為安全、特殊等各種原因，需要設置一些門檻，形成封閉市場，那也希望能夠對多家國內公司開放，形成充分競爭。否則少數受益者就主動適配封閉市場，不去考慮產品的競爭力——對內忙於渠道，忙於資源；對外不願意直面國際競爭對手（畢竟這是最殘酷的競賽），逐漸放棄海外市場。整個行業缺乏開放競爭的朝氣，久而久之有出海能力的企業也會衰弱不堪。

中國女籃折戟奧運會，作為球迷希望她們儘快振作起來，着眼未來大膽走出去，與一流對手過招，快速提升自己。希望她們不要陷入中國體育內戰內行，外戰外行的流弊。或許相關部門也應該考慮，如何支持女籃球員走出舒適圈，去國際舞台上打拼。李月汝是優秀的，但籃球作為團隊運動，僅有一個李月汝是不夠的。

芯片更是全球競爭的產業，中國芯只有成為世界芯的那一天，中國芯才算是真正取得了成功。對外積極走出去，對內也要營造出充分競爭的氛圍。如果特殊領域涉及到國家安全，只能針對國內企業開放，應該讓國內多家企業之間展開競爭，形成一個競爭激烈的市場，不能成為幾家企業的專屬領地。否則，久而久之，保護國家安全就成了保護特定企業的利益，讓國內市場失去活力。就像現在的WCBA，有實力的球隊只有內蒙古隊和四川隊，聯賽競爭不夠激烈，球員的競技水平自然難以提高。

全球化的競爭，只有登上全球舞台才有取勝的機會。過去四十年，中國製造在高度全球化的背景下崛起；過去二十年，中國芯片隨着中國製造行銷全球而快速成長。所以全球化一直是中國半導體快速成長關鍵因素。現在中國製造在走向全球，中國芯肯定也要積極走上全球舞台，從“全運會”到“奧運會”，爭奪更多的獎牌、金牌！

（作者是上海半導體研究機構芯謀研究首席分析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