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枷誼：七個月亮（序） | 聯合早報

今日十分潮濕。

一團霧濛濛的濕氣裹住了整個房子，像是一層沉重黑色的雲緊緊地環抱住了全部的她，隔絕了所有無聲的尖叫和痛苦的吵鬧。

前些時候興致盎然摘來的玫瑰已經開始舊了。嫩黃的花瓣垂着頭便觸碰到綠色的花梗，透明的水露滑到花瓣尖兒吹了個轉瞬即逝的泡泡再重返到紮實的土裏。或許在她醒來前，花瓣就可以再一次和許久未見的根進行最後的見面，然後一起在濕熱的泥土中等待下一位夥伴的到來。

昨日睡得很晚。

夜間的十點起一切就靜下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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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ttps://www.bdggg.com/2024/zaobao/news_2024_02_08_662835) 世界在這一瞬間開始就可以是她的森林， 心靈如流螢般全部敞開。深色的草披上了恆久的月霜，地面是一望無垠的雪原。起伏的山丘永遠卧在遠方，他們沉穩又温暖， 深處葱鬱間可以滋養出最野性的玫瑰。靈動的河流在經過幾個岔口後再重逢、交融，共同流向了一個地方。若是尋常，她會赤裸着腳，花上一些時間跨過這片森林歸家。但在灰心喪氣的日子裏，比如現在，她就只會抱着腿坐在一塊巨大的石頭上認真等待一場如期而至的暴雨。

紛擾的思緒是這場雨的共謀。 轟然落下的時候，把她淹入進了一片漆黑的池塘。七個月亮在她頭上同時升起，今夜，她與這奇妙的世界前所未有的靠近。事物的脈絡猶如一卷清晰的卷軸在她眼前展開，月亮們引導着她從複雜的前傳，走到了故事的潮汐。再往深處些，就會是一切既定的結局。但她最後抵達最後一顆月亮的時候，卻把它攪亂成了一片波光粼粼的小魚。她拒絕接受最後一顆月亮的饋贈。

原本包容的池水不滿她的荒唐決定判一場懲罰給她。於是，黑色的水流入她的身體裏，擠壓着她脆弱的器官。當所有五官都被填滿窒息的時候，一尾遊離海水的鯨卻撐起了她，缺失的氧氣湧進了她的鼻腔，充滿了她細幼的血管，温暖的力量重新回到了她癱軟的四肢。憤怒的池水氣急敗壞地看着這個無理的闖入者，長久孤獨的沉默歲月就是為了這一瞬間，就差那麼一點它就可以獲取她的掌控權，如今卻被這離奇的救贖者給破壞了。憤怒的水珠不甘地跳到他們的背上，使勁地拖拽着他們即將離開的身軀，這是它們僅有的最後一擊。

她喘着粗氣，揹着上萬顆水珠，在池塘中站了起來，月亮終於只剩了一個。

鯨魚躍入遠方後便不見蹤影。

方才的掙扎像是一場幻影，但她知道至此之後，她都可以踩着這灘池塘回家。月光側目，在這皎潔烏雲繁星滿天的夜幕裏為了她的勇敢，贈予了她一把銀色巨劍，祝願她之後的日子裏星光久伴，心境明晰，萬事無懼。

厚重的霧水被月亮烤得冰涼，忍不住分散開來。靜謐的月光曬進她的房間裏，從黑雲的懷中接過了她，守護着她至少今夜睡得稍微晚些，稍微安穩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