觀《一切世界海》: 如果六根有記憶 | 聯合早報
zaobao
導演郭踐紅在場刊中介紹這部劇時,提到“錯位”是一個重要主題。由實踐劇場與濱海藝術中心聯合呈獻的《一切世界海》,延續劇團2018年呈獻的《六根不寧》故事框架,劇中人物各自被“六根”(眼耳鼻舌身意)中的某個“劣根”所困擾,在人生旅程中展開尋找自我價值與定位的探索。
與《六根不寧》不同的是,《一切世界海》不僅關注華人的身份認同課題,更以更宏觀的視野,用超越特定時空和地域疆界的筆觸,探討人類共同面對的掙扎與迷茫。
身份認同抑或枷鎖
身份認同在很多時候都是一種社會建構,像國籍、宗親關係、宗教信仰等,這些都成為《一切世界海》裏的人物想要掙脱的枷鎖。劇中人物的共同點在於,他們都被自身的某個“劣根”所困擾,渴望掙脱束縛,重新找回自我價值。由於人物經歷和環境的差異,他們的記憶形成了多元的敍事聲音。每個人對自己的“根”有着不同的記憶,他們也就有了多元化的身份認同。
這些零碎的記憶,可以被視為干擾官方主流意識的聲音,提醒着我們,身份並非單一的概念。
在“意”這一幕中,一名試圖越獄的黑客渴望更換自己被特定地域綁定的操作系統,以獲得自由,不再被侷限於某一處。然而,他也強調在更換系統後仍希望保留自己原本的記憶。而在“鼻”這一幕中,失去鼻子的戰俘不惜生命安全,想奪回屬於自己的鼻子,只為了重温曾經在家鄉品嚐米線的味道。這説明記憶在建構個人身份和自我意識中的重要性。
郭踐紅與編劇劉曉義在情節安排上刻意打破直線敍事,將每段故事變成片斷式的碎片,通過藝術化的處理與編織(包括肢體動作、燈光音響和舞台設計等),最終拼接成和諧的戲劇景觀。虛實交織的人物與劇情設計,有時讓觀眾產生共鳴,有時又讓人感到荒誕可笑,為觀眾創造了一個深刻反思的空間。
值得一提的是,《一切世界海》沒有將故事侷限於某個特定的時空和語境中。作為一個超越時空疆界的劇作,這不僅為創作團隊在藝術處理上提供了更廣闊的創新空間,也讓在場的觀眾有機會參與其中,用自己的視角解讀和重新建構劇本。
互文性的對話
《一切世界海》不僅講述“六根”的故事,還以崑曲形式穿插《聊齋志異》中的《黑鬼》篇目。這種寓言式的插入強調了劇作的跨時代意義,使其不僅是當代的反映,也富有歷史深度。
劇中的“錯位”和“身份”主題讓人聯想到實踐劇場創辦人郭寶崑在90年代創作的《鄭和的後代》。《一切世界海》的舞台設計如同一片汪洋大海,劇中人物在巨大而統一的官方敍述下漂泊的狀態,就像鄭和的後代一樣,彷彿在海上漂流的靈魂,無處安放。
劇中某些情節還讓我想起郭寶崑的《棺材太大洞太小》和《靈戲》,彷彿是郭踐紅與父親在創作上的親密對話。
作品在某種程度上探討了人們被自身記憶纏繞,以及在漂泊中尋找自我存在意識的主題。或許在這個快速變化的時代和環境中,個人記憶才顯得極其重要,能夠跨越時間和空間,保持不變。但也正因為個人記憶的不可靠性,我們才需要用劇場來記錄和整理。
(作者是教育工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