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取火】李欣融：相對完美 | 聯合早報

某天大掃除時，我欣然發現一本在小學時期寫的日記。翻閲微微泛黃的紙張，風兒吹起，翻到標題為《我的願望》的一頁，瞥見蜿蜒藍色字跡寫着：我要長到1.85米！再往下翻，列滿無數個長大後想從事的職業：歌手、廚師、詩人、飛行員……看到這裏，我忍俊不禁。啊，當時的我竟是如此天真無邪！

興許，是童言無忌吧。

想必我們都曾經信誓旦旦地宣佈長大後的志向，轟轟烈烈地在紙上描摹美好的未來藍圖，堆砌心中那座完美的城堡。驀然回首，才發現那些脱口而出的“心願” 卻被時間撲了空，在現實面前，是如此遙不可及，甚至不切實際。

記得小時候我很喜歡這則語錄：“奔向月亮，即使沒到達，也會落在星辰中央。” 或許好強是人的天性，畢竟人往高處走，水往低處流，一開始，我們總會為自己設下最完美的目標。我承認自己曾是個完美主義者，無論是對人對己都要求甚高，追求卓越，不達成某個目標就不罷休。這讓我變得心胸狹窄，當結果與付出不成正比時，我就會頹廢不已。在人際關係中，我偶爾會與同學們產生摩擦，因為我往往奢求別人把事情做得完美，不願意將就或妥協。

後來，我逐漸悟出了“妥協”也是一種可貴的人生態度。道家有個理念是“無為”，是指順着自然的規律做事。所謂的“無為”並非一種消沉的“躺平”心態——什麼都不做，而是懂得適當地放手，隨遇而安，與世推移。

延伸閲讀

[【取火】李欣融：端午情思

](https://www.bdggg.com/2024/zaobao/news_2024_06_14_688465) [【取火】李欣融：駐足‧前進

](https://www.bdggg.com/2024/zaobao/news_2024_02_02_661831) 這讓我憶起了一段切身經歷。中學時期，由於聽信“理科前途無量”的説法，就盲目“跟風”選修理科，結果成績一落千丈，墮入無底深淵。上了高中，我果斷地轉為文科，而一切就此步入正軌，我也在A水準考試中考出優異成績。如今，每當想起這件事我都會問自己：若是當時沒有狠狠地做出轉文科的決定，而是堅持讀理科，我還能取得現在的成績嗎？我是否會因為所謂的“不放棄”，而被困在不喜歡的領域裏打轉？

或許，失敗未必意味着我們要加倍努力地往同個方向邁進，有時可能是在暗示我們往全新的方向出發。從小到大，父母和老師總是灌輸我們，失敗後不能氣餒，要振作起來、堅持到底。但我覺得這句話只説對了一半。另一半在於，我們還必須確保努力的方向是對的，是有意義和建設性的。努力不等同於強求，倘若某樣東西實在不適合自己，有時候抽離反而是明智之舉，繼續努力只會走彎路，錯過那些本應該屬於自己的風景。緊緊攥着錯的不放，又怎能邂逅對的呢？

適當的執着，是倔強。過於執着，就是固執了。

不僅在學業方面，職業規劃亦是如此。很多時候，最初立下的志願，與最後從事的未必相同。我就認識這麼一位擁有精湛寫作才華的學長，最後卻和許多中文系畢業生一樣，當上了華文老師。有一次，我試探了他的想法，問他為何不當全職作家，能發揮所長，又能按照自身步伐窩在家裏寫稿，無須朝九晚五，多幸福啊！

他卻説了一句發人深省的話：“作家是我的身份，但教書是我的工作”。起初我並沒有完全理解，但經過一番思索，彷彿領悟了什麼。我才發現自己在童年時期立下的志願：歌手、詩人等，都是在這個競爭激烈的社會中，無法提供穩定的經濟來源，難以維持生計。要在這些特殊行業裏出類拔萃，還需要天時地利人和，並非易事。

從童年時期到現在，我的思維模式產生了巨大轉變，從一開始抱有許多虛無縹緲的宏願，到最後漸漸成熟並沉澱下來，學會以理智、清醒且平靜的心態判斷和審視一切。與其立下好高騖遠的目標，現在的我更傾向於設定渺小且更具針對性的目標。

最終，基於現實的考量，我們在生活裏都被迫做出一定程度上的妥協，但這並不一定是件壞事，反而是生命的智慧。人生不是烏托邦，取捨和退讓是常態。懂得妥協，其實能讓我們把生命圖景看得更清晰，從而得知下一步該何去何從。對於像我這樣即將從大學畢業的學生而言，找到一份安穩的工作是當務之急，腳踏實地、穩紮穩打地走好每一步，是亙古不變的道理。

然而，這不代表喪失個性、聽天由命，我們依然能在忙碌的罅隙中騰出時間追求興趣愛好，尋找工作與生活、忙碌與休閒之間的平衡點。或許，“完美”並非我們在童年時期編纂的一本本《桃花源記》，而是經過適度的取捨後，換來讓我們相對滿意與舒適的生活狀態。

生命裏的一切，不都是一種相對嗎？沒有人完整，不是每樣事情皆如你所願，人生更不可能一帆風順、萬事順遂。但願我們都能放寬胸懷，秉持豁達的心境，接納與擁抱生命裏的瑕疵，活出一種相對完美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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