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加坡第一人：保護創新普及IP普惠世界 | 聯合早報

今年尚達曼總統第一次以元首身份出席國慶慶典，新加坡1965年獨立後出生的第一位總理黃循財也首次發表他的國慶獻詞，我們在國慶日這天也獲得了第一面男子水翼風箏板奧運獎牌。****對一個國家來説，59歲的新加坡還很年輕，前途還有無數創造第一的機會。所以，這個8月，在慶祝國家生日時，我們推出《新加坡第一人》系列。****這個系列訪問了五位新加坡人，他們都是在不同領域創下新加坡先河的人。通過他們的故事，讓我們看到世界上總有一些事，可以讓人去努力創造歷史。“新加坡要當銜接東西南北的橋樑，讓知識產權不再只是大企業壟斷市場的工具，而是要照顧所有國家和民族，幫助大家保護文化傳統、推廣創意點子和創造無限商機的推動器和催化劑。”

新加坡籍的聯合國世界知識產權組織（World Intellectual Property Organization，簡稱WIPO）總幹事鄧鴻森（52歲, Daren Tang）接受《聯合早報》專訪時，這樣概括他在世界舞台當領導人的使命。

在總檢察署當過政府律師的鄧鴻森2020年10月出任總部設在瑞士日內瓦的WIPO總幹事，成為第一位領導聯合國專門機構的新加坡人，在島國曆史上記下一筆。

聯合國旗下有15個專門機構，包括廣為人知的世界衞生組織（WHO）和國際貨幣基金組織（IMF）。鄧鴻森在WIPO的總幹事任期共六年，該組織聘有1500名員工，兩年預算達10億美元（約13.2億新元）。

所有聯合國機構的總幹事一職都面對激烈競選，經過國家提名、嚴格資格審查和會員國投票表決的程序，以確保具備領導全球組織的能力、體現國際合作和多邊主義精神。

過去四年，鄧鴻森外派到日內瓦辦公，媒體只能通過Zoom視訊採訪。本次邀訪時他恰巧回獅城度假，就這樣促成了他領導聯合國專門機構後的首次面對面實體專訪。

鄧鴻森選在色彩斑斕的土生文化館一帶受訪，這多少與他擁有土生華人血統、熱愛文化有關。他中英文流利，在一小時專訪中有問必答。談到文化傳統、扶持弱勢時，眼神發亮，洋溢熱忱。

鄧鴻森也當過新加坡知識產權局（IPOS）局長，曾主導我國在區域全面經濟夥伴協定（RCEP）和跨太平洋夥伴關係協定（TPP，過後提升為CPTPP，即跨太平洋夥伴全面進展協定）的知識產權（Intellectual Property，簡稱IP）協商。這兩項區域自貿協定為我國中小企業全球佈局掃除了障礙。

參選不為打倒誰 是要照顧所有人

四年前WIPO總幹事競選引起世界列強矚目，鄧鴻森在83個成員國組成的WIPO協調委員會秘密投票中，以55票比28票擊敗中國提名的王彬穎。在中美貿易戰的大背景下，中方多次被美方指責竊取IP，美方也被指支持新方候選人來壓制中方代表，阻止中國主導WIPO。

針對圍繞這場選舉的中美政治博弈，鄧鴻森受詢時直球對決，正面回答。

鄧鴻森説：“人們總是傾向通過政治視角來解讀，但新加坡參選並非為了支持或對抗任何國家，而是為了支持和照顧所有國家。我們相信，新加坡能為全世界增值。”

新加坡可當“銜接東西南北的橋樑”

他感謝新加坡政府提名、跨部門和駐外使館全力支持參選，並形容新加坡可當“銜接東西南北的橋樑”，能深入瞭解東方文化，又能與西方溝通。新加坡也因為在短短一代人時間裏，從發展中國家晉升為發達國家，更能瞭解各國面對的實際挑戰。

他説，作為多元種族與文化和諧共存的國家，新加坡希望以IP為工具，搭建融合不同國家、種族和文化的橋樑，幫助全世界利用自身的無形資產來發揮最大潛能。

對鄧鴻森來説，IP的核心精神是保護創意、推廣點子和創造商機。它不應只是大企業壟斷市場的工具，更應訓練各國和各民族的中小企業和原創者，以IP作為進入廣闊全球市場的通行證或墊腳石。　　

今年7月11日 ，鄧鴻森（中）在日內瓦的第65屆WIPO成員國大會接見60多家非政府組織代表，呼籲加強夥伴關係與合作。他這些年頻密參與國際會議，在世界舞台上為新加坡發光。（聯合國世界知識產權組織提供）

新加坡籍總幹事 進聯合國多突破

鄧鴻森在聯合國專門機構當了四年領導，展現出新加坡式的高效和務實風格，實現多項新突破，包括轉型改革、培訓50萬人、帶領193國簽訂新條約、創辦全球獎。

他帶領WIPO從技術性機構重塑為發展性機構，讓IP更貼近普羅大眾，也讓它從生澀冰冷的法律權利，轉化為商業和金融資產，創造無限商機，從而推動和催化企業、經濟和社會發展。

他上任四年以來，WIPO學院已在全球各地培訓50萬人。WIPO也變得更包容，從過去專為律師和專業人士服務，到如今服務各地女性、年輕人、中小企業和創業者，手把手傳授如何善用IP為產品申請專利，推向國際市場。

WIPO目前在全球有80多個項目，幫助弱勢羣體利用知識產權營銷、創建品牌，進入國際市場。受惠者包括非洲納米比亞村莊女商人、巴基斯坦紡織女工、泰國考艾崛起中的葡萄酒莊等。

他舉例説明，WIPO最近參與印度尼西亞旅遊勝地峇釐島今年4月啓動的品牌重塑計劃“unBALIvable”，督導當地超過25家企業註冊集體商標，其中一家手工裝飾品業者Machastore在受訓九個月後，成功把自家產品賣到瑞士的錫永（Sion）。

談到在這個崗位上最感到自豪的事，鄧鴻森首推今年5月WIPO通過了10多年來第一份新條約，強制IP申請者披露傳統知識和遺傳資源的來源地，以防大企業申請專利時，有意無意剽竊和侵犯原住民的IP。“國際政治近來變得很複雜，非常難得能讓聯合國全體193個會員國對此事達致協議。”

創辦WIPO全球獎 以IP為戰略開拓商機

WIPO在2022年為中小企業創辦WIPO全球獎，協助得獎者善用IP戰略，來擴大商業版圖。今年第三屆頒獎禮7月12日在日內瓦舉行，共九家大獎得主從全球660家參賽企業中脱穎而出，包括新加坡的惟握醫療科技（Vivo Surgical）。公司得獎原因，包括研發出可執行復雜手術卻不必開刀的內窺鏡機器人，可回應各種緊急醫療需求。

惟握醫療科技創始人兼執行總裁高榮生博士（43歲）受訪時説，很開心新加坡品牌和專利獲世界級獎項肯定，希望讓投資者和合作夥伴更有信心，攜手拓展在20個國家的業務。

什麼是知識產權？怎樣影響一般人？

知識產權（Intellectual Property，簡稱IP）也稱智慧財產權，是人類創造出的無形資產，包括可註冊的商標、設計和專利，以及基於保密而不可註冊的商業機密、信譽和專有技術。

至於創作版權（包括文學、音樂和藝術品），則是創作完成就自動生成，並受國際條約（如《伯爾尼公約》）保護，一般不必註冊，但若去註冊版權，也可提供額外法律保障和商業價值。

所有IP都可受法律保護，但侵權行為必須通過採取法律行動來追究。

對國際品牌或大企業來説，IP是避免遭侵權、冒充或盜版的法律工具。

對中小企業或原創者來説，IP則保護它們在創意被剽竊時可防身，也是進軍國際市場的利器。如新加坡連鎖咖啡專賣店亞坤的咖椰吐司打入海外市場，正是得益於商標保護。

對一般消費人來説，IP固然可確保產品和服務質量，避免買到盜版貨或偽劣品，但也因企業經營品牌須回收研發和營業成本，導致價格短期內變高。

要好又要便宜，當然很難。長期來看，若要在優質和平價間取得平衡，必須有其他因素配合，包括健康的市場競爭、企業的合理定價，以及政府通過減税和補貼，支持企業創新並減低成本。

IP世界經濟地位越來越重要

IP作為無形資產，在世界經濟的地位越來越重要。WIPO在6月底公佈的數據顯示，全球在2023年對品牌、外觀設計、數據和軟件等無形資產的投資額達6.9萬億美元（約9.15萬億新元），超過有形資產的4.7萬億美元。

IP也對促進創新和開拓市場至關重要，IP密集型產業如科技、製藥和媒體業等，目前對全球國內生產總值（GDP）的貢獻超過三成，對新加坡GDP的貢獻約五成。WIPO發言人受詢時向《聯合早報》補充，研究顯示，放眼全球和新加坡，企業若擁有強大IP支持的無形資產，營業表現都是其他沒有IP支持企業的兩倍。新加坡為此在三年前宣佈2030知識產權策略總藍圖，要加強我國的IP國際地位，為企業創新和成長提供培養基（culture medium）。

鄧鴻森（左）2023年4月27日以聯合國專門機構領導人的身份，對中國進行正式訪問，會見中國總理李強，承諾支持中國加強知識產權生態環境。（中國國務院總理辦公室提供）

IP推手國慶願望：願新加坡成世界文化重鎮

鄧鴻森在國慶月許願，願新加坡成為文明交融、精彩紛呈的世界文化重鎮。

他這趟回國度假受邀參加一場音樂會，欣賞由新加坡爵士協會音樂總監卓克榮創作的歌曲，由包括董姿彥在內的三大民族歌手以馬來語演唱。最有趣的是樂隊使用各種東西方樂器，包括薩克斯風、貝斯、二胡、印度塔布拉鼓、中東的烏德琴（Oud），感覺美妙而和諧地融合。

他感嘆，這是“全世界都找不到”的新加坡獨特文化魅力。他説，新加坡歷史雖短，卻是各大古文明交匯之地，如中華文化、印度文化和歐美文化，也是多元種族和文化和諧交融之地。

“我們瞭解莎士比亞，也瞭解李白、蘇軾、唐詩、宋詞，也希望多瞭解本土文化如馬來文化、土生文化和歐亞文化。”

繼續維持卓越和國際化 新加坡對世界才有價值

他認為，新加坡必須繼續維持卓越和國際化，對世界才有價值，但同時希望更多有心人把這座花園城市耕耘成文化重鎮，讓世人不只被務實高效的經濟活力所吸引，更被精彩紛呈的文化創造力所啓發。

“我們應該擁有越來越多豐富而獨特的原創文化。否則，新加坡就變成一個酒店，而不是一個家。”

當各種新加坡文化表達方式形成後，包括文藝創作和美食文化，“IP就會自然成為保護、認可和推廣文化的一種方式”。

鄧鴻森育有二女一男，這趟回新是為了與兒女和78歲父親團聚。他熱愛文化，包括彈奏多年爵士樂，也寫過介紹中國茶的英文書。

對於未來，他不排除在兩年後競選連任WIPO總幹事。鄧鴻森經常與各國代表和世界領袖會面，發現許多人都很欽慕新加坡，並對多瞭解新加坡的成功經驗感興趣。

他因此鼓勵國人：“要謙虛但不要自卑，只要你願意，這個世界已經準備好，要讓新加坡為世界做出更多貢獻。”

鄧鴻森（左）2023年2月8日對韓國進行正式訪問，與韓國總統尹錫悦探討支持更多女性和中小企業善用知識產權，建設更包容的全球知識產權生態。（韓國總統辦公室提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