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字食族】彭怡茜：落葉 | 聯合早報

新加坡的天空沒有秋季。街邊的樹一棵又一棵，落下的葉子一片又一片。這麼些落葉，卻沒有自己的季節。沒有季節的落葉，似乎不過是這個乾淨完美的城市裏，礙眼的髒亂的人們須要不斷清理掩蓋的部分。

好煩人的落葉，無能的落葉。可我們也是落葉。脆弱，無能，無用，受盡唾棄的落葉。

我們都是一片片的落葉。落下的那一刻起，便註定要隨着地心引力落入土裏，被大地吞沒，然後銷聲匿跡。一片落葉便是向土而落。沒有一片落葉是例外。有的落葉任由地心引力牽引着。死——哦不，落了就落了吧，沒什麼的。有的落葉不甘如此，極力找尋向上或是保持的方法，不想面對自己終將落入土裏的事實。

當然，還有一些落葉極力想要落地。它們找尋各種捷徑，嘗試投入泥土的懷抱。當然，沒有多少人理解。他們覺得這些落葉都有病。殊不知，這些落葉在看似還算完整的外表下，藏着已經腐爛不堪的內心。再不落下，就要腐爛至外表。它們不想被世人看見那種狼狽的破樣子。於是極力嘗試接近土地，卻被世人所唾棄。

可笑的落葉。

延伸閲讀

[【字食族】彭怡茜：我和我那所謂的思鄉之情

](https://www.bdggg.com/2024/zaobao/news_2024_07_17_694820) [【字食族】彭怡茜：你

](https://www.bdggg.com/2024/zaobao/news_2024_06_19_689424) 我們都是一片片的落葉。脆弱無比，一捏就碎。任何風吹草動都能影響我們的軌跡。任何的一點微風細雨都足以打敗我們。沒有一片落葉逃得過宿命，這點我們都知道。但有些落葉更不幸吧。我只能説。那些不甘懦弱的落葉，抵着風吹雨打頑強地飄着，嘗試對抗風和土地。勝者成為萬葉所崇，當然更多是醜陋無比破爛不堪地落入土裏。還不如一開始就接受風雨的洗禮美麗地離去呢。

可悲的落葉。

我們都是一片片落葉。有的落葉落下時依然漂亮，完美無缺。是美麗的落葉啊。它隨着風落成一道漂亮的弧線。有些落葉落下的那一刻起便是破爛不堪的，顏色讓人發嘔，甚至伴有暴風雨帶來的泥濘髒土。殘缺，骯髒，毫無欣賞之處。只有美麗的落葉落到地上，才值得人們的惋惜。只有美麗的落葉在風中舞蹈時，才能獲得人們的掌聲。有些殘缺的落葉在落下的瞬間，竟然還幻想着能夠舞出美麗的弧線，甚至幻想得到掌聲和鮮花。落葉本就不配得到鮮花。破爛的落葉竟然異想天開。可笑。

無知的落葉。

我們都是一片片落葉。受到風的搖擺。左右上下。一片又一片的葉子相遇又離去，相依又相別。挽留不了的。落葉的生命力是那麼微弱，怎能敵那風急雨落？一片落葉想走，一片落葉想留。於是落葉被雨打散。有的落葉想靠近彼此，卻因那風雪漫天無能為力。

可憐的落葉。

我們都是一片片落葉。被風決定了去向，左右上下。有的落葉相遇又離去，有的落葉被風摧殘了心靈，有的落葉被風吹成一道道完美的弧線落下。一切自看天命——哦不對，風的安排。有些落葉先走，有些落葉慢一些。

不公平啊，風和樹都不公平。人生和風聲同樣令人委屈。但沒關係。因為我們都是落葉。因為我們都是將要被大地所吞噬的落葉。

反正最終都是泥土裏的養分，又何必比較，又何必讓自己短短落下的那數十載摻雜着負責的痛？我們終將死亡。我們終將不復存在。又為什麼要給自己找麻煩呢？

都是落葉，分什麼高低貴賤。

一輛車駛過地面，掀起千層落葉浪。一片片的落葉隨風舞蹈，飄蕩。這也許是它們最後的謝幕吧。也可能是不甘。誰知道呢。誰又會在乎。落葉只是落葉。誰又會在乎落下時是否美麗，身上是否斑駁。

沒有人在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