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和人:從維梅爾説起 | 聯合早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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荷蘭黃金時期畫家當中,最負盛名無疑是林布蘭。但相對於留下八十幅自像畫的林布蘭,我更喜歡温柔平視日常人物的維梅爾。他的名作當然不止《戴珍珠耳環的女子》,辛波絲卡顯然更愛《倒牛奶的女僕》,要不然也不會為她寫了一首比生命還大的小詩。而我想談的是《窗邊讀信的女子》,藏匿在這幅畫裏的秘密350年後水落石出。畫中但見一個年輕女子站在敞開的窗户旁讀信,背景的牆空無一物,但1979年經過X光檢視,專家發現那面牆上有些什麼被維梅爾塗抹掉了,然而答案直到2018年開始進行修復這幅畫的時候才揭曉:空白牆面背後藏有一幅邱比特的壁畫——原來女子讀的是一封情書啊!
評論家無不以為這是維梅爾在畫中所埋下的伏筆,然而在我看來並非如此,維梅爾並沒有要留下什麼伏筆讓350年後的我們發現的意思,他之所以把邱比特塗抹掉一定是有其他理由。那幅小愛神的壁畫無疑饒富暗示作用,暗示畫中女子正在讀着一封情書,但這樣也無疑會侷限觀者對這幅畫的想像,我想這才是梅維爾後來決定把邱比特塗抹掉的真正原因,留下一牆空白,觀者對這幅畫的想象空間因此有了更長更遠的地平線,畫中女子讀着的可以是一封情書,也可以是一封家書,也可以是遠方友人捎來的近況和關切……後者何止略勝前者一籌,維梅爾也深諳留白的美。
寫到這裏我想起了小林一茶:“漂流而下的樹枝上,一隻蟋蟀唱歌”。這首俳句所描繪的可能是一茶親眼目睹的瞬間畫面,但翻譯成文字之後,它可以是一個人在逆境當中隨遇而安好好活下去的隱喻。一個人的經歷,全世界的隱喻。它可以是隱喻,但也可以不是。這才是我所喜愛的隱喻。讓我再舉一個例子:《女孩》這部比利時片裏有一個或許很多人都沒有留心到的細節——男主角躲在浴室裏打開小窗透氣——不過就是一個日常平淡無奇的小動作,但我就是無法不聯想到,一個女孩子的靈魂困在一具她嫌惡的男身體內感到窒息,覺得有所阻礙,難以舒展自己,渴望從中釋放出來,而這也為片尾令人心碎的自殘結局埋下了伏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