評新加坡專業劇場《恥》 藝術視野下的動盪與分裂 | 聯合早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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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恥》劇中的零星笑點像前菜拼盤,一次次短刀直入的衝突才是戲肉;而我將觀劇時的如坐針氈,視為面對族羣課題的直觀感受。
藝術作品急欲回應當下愈見動盪分裂的世界,新加坡專業劇場重演《恥》(Disgraced),以更緊湊激烈的形式,討論身份和族羣問題。全劇五個角色:改姓換教的巴基斯坦移民阿米爾,其外甥艾布、白人妻子艾米麗、黑人同事佐麗和她的猶太人丈夫艾薩克。
身份與目光
人口流動和文化的交流融合更便利盛行,當代藝術能不能處理更微妙複雜的關係?艾米麗所繪,懸掛大廳的幾何圖畫沒有做到。不因為畫者是白人女性,沒資格代表伊斯蘭風格,正如嫁給回教徒丈夫,也沒讓她的畫作更“伊斯蘭”,問題終究不是身份,而是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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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場時艾米麗以阿米爾為模特,描摹一幅致敬西班牙畫家委拉斯開茲(Diego Velázquez)《胡安·帕雷哈肖像》的人像。阿米爾的上半身是600元定製西服,下半身是四角褲——本來是滑稽,埋下的伏筆卻是:艾米麗更在意入畫的部分,不是全貌。藝術策展人艾薩克,則沉迷為展覽寫出最具營銷力的藝術表述。
在職場和社會深受身份和根源盤問的阿米爾控訴:“伊斯蘭不只是美和智慧。”在他眼中,試圖理解回教的人們都將之過度美化,其他人則形容他的反應都是因為自我厭惡,兩者都不全錯。但慣性以閲讀文本的方式閲讀身邊的人,確實可能天真得無禮。
傷疤沒有消失
“後911時代”或許可以被新的名詞取代,但它留下的傷疤沒有消失。今天,稍具敏感的人都不會像艾薩克一樣,草率地問阿米爾:機場安檢的麻煩,你很瞭解吧?阿米爾用習以為常但夾雜不滿的態度回答,他總是主動讓機場人員安檢。艾米麗視之為被動攻擊(passive aggressive),他則聲稱那是為了讓大家都輕鬆簡單些,反正有些人比其他人更可疑。
那實際上也是一種投誠。一如阿米爾夫妻在招待佐麗夫妻的晚餐上吃豬肉喝酒,毫不猶豫,理所當然。
我視餐桌對話時親身感受的如坐針氈,為面對族羣課題的直接反應;但如果人們真正關心一種文化、族羣,以及彼此和諧交匯的可能,就不可能用淺薄藝術和美食享樂打馬虎。
從《誰害怕伍爾芙》《2:22》到《恥》,以緊湊台詞推動敍事,在一室一廳完成戲劇張力並非個例,然而《恥》中有些宣泄式的憤怒吶喊過於淺顯,前期阿米爾夫妻的親密動作也一樣,除非是為了再現關係的虛浮、流於表面和不堪一擊。在“艾布”和“胡賽因”兩個名字間遊移的外甥(Shrey Bhargava飾),則以神情和唸白充分演繹出青年移民的不安,身份的錯位混亂。
我更受適時的留白打動,尤其在處理細微敏感的族羣課題時。
一場無可挽回的衝突後,原來懸掛大廳的大型幾何畫已經消失,它的聲張和裝飾意味總算消停了。阿米爾的畫像取代了開場時委拉斯開茲畫集的位置,畫中他身穿昂貴定製西服,神情如艾薩克所説帶有“羞恥,憤怒,驕傲”。而這幅畫的狀態:沒有展出,沒有丟棄,包裝紙上的“易碎,謹慎處理”,傳達了前所未有的豐富涵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