延展電影和實驗電影——從蔡聖恩和林俐璇三部實驗作品談起 | 聯合早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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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敍事電影以外,蔡聖恩和林俐璇二人也創作了實驗性的先鋒電影。其中,《蓮花三觀》和《芋頭,芋頭》可被視為擴延電影(expanded cinema,又稱延展電影),而《頭皮視角》則是類似於斯坦·布拉哈格(Stan Brakhage)的實驗電影。
“擴延電影”這一概念是由美國影評人楊卜德(Gene Youngblood)於1970年代提出的,這個詞“指稱錄像(Video)作為一種藝術形式,影響了媒體藝術的建立,而一個新的、擴延的電影,必須呈現出新的意識,它並不僅僅是風格上的描述,更指涉足了所有超越個人影像投影的作品,其包括按鈕投影、影片投影、錄像裝置等。”(edumovie-tfai.org.tw/article/content/364)
換言之,擴延電影是以影像為本位來擴展對於藝術的思考,它讓電影不再只是一個敍事的工具或娛樂,而是一種全新的藝術表達。但這不代表它會和傳統電影完全割席,“後電影時代標誌的不是斷裂,而是一種轉變,這種轉變交替地摒棄、模仿、延續、哀悼或致敬電影。”蔡和林的擴延電影系列讓我們看見了本地電影的另一種可能,這種可能不建基於傳統的敍事電影,而是用影像為本位對他們倆所處的世界進行思考,以一種不同的形式再現與銀幕上。
Taro, Taro
第一次觀賞他們的擴延電影是在奧登劇院表演的Taro, Taro。他們先採摘種在奧登劇院外面的芋頭,並將它們切片並塗抹到膠片上再進行放映。這是一個很神奇的體驗,觀眾看到的是芋頭的紋路、肌理、汁液,它不再是我們熟悉的芋頭,觀眾像是在放大鏡底下重新觀察芋頭。同時,被塗抹上芋頭的膠捲在經過放映機時,所發出的聲音就是芋頭的聲音。觀眾在一個半開放的空間,看着屋頂上的光影,看到的是一個被解構的芋頭。放映機不再是放映機,同時也是一個樂器,它讓芋頭髮出了聲音,觀眾聽到芋頭在唱歌,兩位導演重構了聲音與畫面,讓我們看見了不一樣的芋頭。
選用芋頭作為主要材料也是有相當深遠的歷史淵源。芋頭早在過去的兩千年至兩千五百年間便在東南亞開始被種植了。而奧登劇院所處的位置正是在新加坡國家檔案館(National Archives of Singapore)的建築裏。芋頭所連接的不僅僅是遠古史同時還是對自身歷史的一種自省,通過對於影像、聲音以及空間的改變讓觀眾重新去思考歷史作為空間(芋頭、檔案館、電影院)的存在樣態。這個背後的創意是令人驚喜的,背後所需要的技術也更是令我感到驚訝不已。
延伸閲讀
[玩轉電影二人組——蔡聖恩和林俐璇電影散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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背後工作量驚人
“Three Views of the Lotus”在外觀猶如蓮花般的藝術科學博物館進行展演。三台放映機分別放映着不同的影像,他們用放映機滾動的聲音配以不同的樂器,重新詮釋了蓮花這個意象。外形酷似蓮花的藝術科學博物館和博物館外種滿蓮花的蓮花池是這個作品的靈感來源。他們錄製一些在博物館內聽見的聲音:腳步聲、水池的流水聲、或一些來自建築的聲音,再配以16釐米放映機的運作時的聲音,完成了他們10頻道聲音藝術裝置“A Lotus Turns To Light”。而“Three Views of the Lotus”則是在這個基礎上加上了影像裝置完成的一場藝術表演。
在這場演出中,他們運用了蓮花的藕和蓮子來製作其中兩卷膠捲,另一卷則是以藝術科學博物館的建築為靈感拍攝一些畫面。在現場的演出中,他們除了要現場演奏以外,還須要同時對膠捲上色,所使用的是用蓮葉熬成的紅色顏料;還用了蓮花的不同部位比如蓮花的莖和蓮葉,把它們粘在膠捲上。在放映時,他們改造了這些放映機,因為這些經過特殊處理的膠捲可能會破壞放映機。此外,他們也選擇不同的幀率來放映這些膠片,來象徵蓮花(或者,從電影史的角度來看,是不同時期電影的放映格式?)的不同輪迴。
在這個表演中,影像不是最重要的元素。他們平衡了聲音和影像,讓兩者完成了一場和諧的協奏曲。身兼電影導演和音樂家的他們(他們的長片和短片都是自己完成配樂,也曾經為一些電影進行現場配樂,他們也獨立發行了一些較為實驗的專輯),提供了一個新的思路和視角重新審視影像和聲音之間的關係。
他們在藝術科學博物館所作的一系列裝置藝術中,所要達成的是把畫面轉換成聲音。這樣的轉換是一個非常有趣的想法,但或許是場地的限制以及即興創作的不可預測性,“Three Views of the Lotus”在執行上並不是特別成功,影像更像是陪襯,聲音的不同特性也沒被完全表達。
如果場地換作在更為開放的空間,或許能為即興創作帶來更多的可能性,對於影像投影的思路也或許會有新的想法。但令我佩服的是,這場放映的背後是十分機型的現場“勞動”:他們必須同時兼顧現場配樂、影像的現場創作、以及表演(比如表演的結尾,蔡走到藝術科學博物館的中庭放置蓮花),這背後的工作量是驚人的。
對微觀世界的體驗
“Visions from My Scalp”則是兩位導演用頭髮粘在膠片上製作的實驗短片。這種做法類似於布拉哈格的拼貼電影(collage film)。比如布拉哈格的《飛蛾之光》(Mothligh,1963)便是將飛蛾的翅膀和樹葉黏在還沒曝光的膠片上衝印而成,“Visions from My Scalp”也是用了類似的手法來製作。
“Visions from My Scalp”帶給觀眾的是對微觀世界的體驗。被剝離掉敍事的膠片或影像還剩下什麼?如果説《飛蛾之光》讓觀眾看到的是飛蛾留在世間的殘餘和記憶,那“Visions from My Scalp”則是對身體剝落部分的再現,觀眾看到的是自己身上不被注意的、被拋棄的一部分。用不同顏色的墨水讓這些剝落的殘留物以一種陌生且超現實的方法回到我們的視野中,我們必須要直面這些殘餘,或曰我們不願或不想面對的,一部分的自己。
導演簡介:
蔡聖恩(Mark Chua,32歲)和林俐璇(Lam Li Shuen,28歲)是新加坡的獨立導演二人組。他們的電影探討生活於新加坡社會中的存在焦慮、異化和本土歷史。他們的影像風格強烈,超現實的敍事風格和恐怖元素是他們的敍事電影中常出現的元素。除了敍事性的電影以外,他們也在耕耘一些擴延電影的表演和項目。除了電影導演的身份以外,他們同時是音樂家和藝術家。他們除了自行製作電影的原聲帶以外,他們也以ARE搖滾樂團的身份發行音樂專輯並在國外演出。他們的作品在國外皆有展出,包括了敍事短片《顫抖着》(兩人憑本片獲頒第32屆新加坡國際電影節東南亞短片競賽最佳導演獎)、《吞下去!》;影像裝置“This Is My Brain On Demand”(2022)、“A Lotus Turns To Light”;擴延電影“Pulling At Roots”(2023)、“Silhouettes of Having Been”(2023)等。
關於作者
P :家在橋的另一段,電視訊號跨越一座橋的距離,在清晨六點雙眼惺忪的時刻來到我家電視前,播放着新加坡國歌。電視上播着梁志強的《跑吧!孩子》《小孩不笨》或陳子謙的《881》,鑄成了我童年的一部分。很多年後,定居在新加坡這片土地上,真正開始去探索新加坡電影的時候才發現,我童年的那一個部分原來只是整個圖景的冰山一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