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式劇作閃亮舞台 中國藝壇古韻新容 | 聯合早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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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故事新演繹,舊題材新視角,時下許多中國傳統藝術作品脱離陳俗窠臼,披上清雅外衣,不僅在神州舞台上成為“大IP”,也巡演至海外,展現新時代中國作品的風雅姿采。
自2023年9月起,深圳歌劇舞劇院舞劇《詠春》、中國東方演藝集團舞蹈詩劇《只此青綠》、廣東粵劇院粵劇《三水女兒·紅頭巾》《白蛇傳·情》等,多部植根傳統形式或帶有古典韻味的作品輪番在新加坡上演,票房口碑雙雙豐收,折服一眾獅城觀眾。
令人期待的是,接下來還會有多個名團及作品來新巡演,比如近期熱度極高的江蘇大劇院原創民族舞劇《紅樓夢》,廣東粵劇院也在本地巡演終場上宣佈期待2025年返新獻演,還有鄭傑舞蹈劇場“訓誡三部曲”之《山月》,被本地承辦單位相中,正積極定檔。
大熱的中國傳統藝術作品“新”在何處?《聯合早報》對話民族舞劇《紅樓夢》導演、主演黎星,廣東粵劇院院長、《白蛇傳·情》主演曾小敏,《山月》編舞、導演與主演鄭傑,一起探幽新中式藝術佳作的深邃世界。
引入別樣視角 昇華觀點
立意是創作的根本,三位主創主演在創排初始,首先思考的都是引入別樣視角和昇華觀點。
延伸閲讀
[中國舞劇《詠春》 貫穿現代與傳統
](https://www.bdggg.com/2023/zaobao/news_2023_09_16_633562)
[《只此青綠》如詩如畫 舞出千里江山多嬌
](https://www.bdggg.com/2024/zaobao/news_2024_03_05_668220)
民族舞劇《紅樓夢》以古典名著《紅樓夢》四大家族裏,正值青春少艾的賈寶玉與林黛玉、薛寶釵愛情為主線,通過當代視角走進鉅著;由黎星、李超兩位青年舞蹈藝術家、導演共同執導,向觀眾剖析年輕一代對傳統文化的認知。該劇下星期在獅城開啓海外巡演,主創邀紅樓迷一同入“夢”。
黎星率年輕舞者,在舞劇舞台上再造大觀園中的青春王國。(尹超攝/黎星工作室提供)
黎星説當初江蘇大劇院與他接洽時,作為年輕創作者,面對這可遇而不可求的機會,他心中難掩興奮,緊接着問自己要通過作品表達什麼。
黎星説:“説到《紅樓夢》,十二金釵在我腦海裏一直浮現,這12個姑娘像12抹顏色,也就是舞台的12個空間,旋即化為12個具象化表達——我好像找到一種感覺,以12個姑娘的女性命運入手,與當代現實結合,是我的創作立足點。”
黎星又想到曾和不少“30+”(指30歲以上)女舞者合作,“我感受到她們因年紀和生命帶來的從容和生命見解,以及對舞蹈事業的堅定,是那一份份愛的力量,主導了我這次對《紅樓夢》的敍述方式。後來就如觀眾所見,我們這版舞劇《紅樓夢》,賈寶玉成為觀眾的眼睛,帶觀眾步入大觀園,細看十二金釵命運。”
相對於較高眉的文學典籍,傳播更廣的民間傳説大有羣眾基礎,那麼如何對《白蛇傳》作雅俗共賞的改編,中國國家一級演員曾小敏有獨到觀點。
她説:“多年前我有一個排演個人專場的機會,我毫不猶豫地選擇《白蛇傳》,希望能塑造一個最符合我內心理解的白蛇,更希望通過對粵劇的創新演繹,讓觀眾感受到它所能綻放的時代風采。滿懷着想法與期待,我們組建起一個十分年輕的創作團隊,盡情發揮想象力與創造力。”
《白蛇傳·情》中,曾小敏雙手舞動長水袖絕技,以柔制剛。(薛才煥攝/廣東粵劇院提供)
曾小敏指出,與傳統粵劇《白蛇傳》相比,《白蛇傳·情》唱段更輕盈更流行,舞台設計更多元更現代,橋段設置更細膩更深刻。“‘水漫金山’開打部分,以我最擅長的長水袖點睛——潔白長水袖,既是蛇形的延伸,又是水浪滔天的意象,更是白蛇情感的充沛表達。長水袖與踢槍結合,讓武打場面更有衝擊力。”
同時緊扣劇名的“情”字,曾小敏把情寄於多處細節中,比如落幕之際,虛實相間的舞台上,白蛇與許仙隔帳相望,一種欲説還休的遺憾,令人心潮久久不能平復。“我想這也是不少觀眾喜愛這部劇的原因,因為留有一絲情的遐想,所以心生漣漪,念念不忘。”的確,在新加坡演出時,這一段被觀眾盛讚“催淚”。
鄭傑在《山月》中集編舞、導演與主演於一身,塑造出以“山月”為牢的心靈困獸。(鄭傑舞蹈劇場提供)
對鄭傑來説,編創《山月》則頗具內省意味,像命題作文。他説:“當我的身份從舞者轉換為導演,從單純表演過渡到主導創造,我想用自己的視角去解讀我心目中有價值意義和哲學思維的作品。”
《山月》故事取材晚唐傳奇《人虎傳》,延續鄭傑“訓誡三部曲”首篇《聶隱娘》對傳統文化中自我觀念的探討,以古喻今,揭示現代人求而不得的心靈困境。《山月》中主角原是恃才得意少年郎,孰料遭逢人生困頓,導致性情丕變,因此化虎弒妻,墜入萬劫不復。
鄭傑借鑑典籍裏的小人物,完成內觀之旅。“我將不同人物和情景,與當下連接。每個作品的完成都是一個自我發掘的過程,其中包含與自我和解及自洽。”
鄭傑也驚喜發現,這些古代傳奇警醒着今人的可為和不可為,但作為創作者,他辯證地經歷一次次解構、推翻和認可。“這也是我對舞蹈這份職業永保好奇心的源泉所在,我想將中國傳統美學和當今現實有機地糅合為舞台作品,活化觀眾眼前。”
創造時面對的挑戰和阻力
任何創造都面對挑戰和阻力,藝術家恰在試煉和磨礪中,鍛造出神髓精華。
黎星遇到最大的問題是對《紅樓夢》原著浩繁情節的選取、截取,“我到底要用哪些段落,才能更好表達主旨?很多故事捨不得扔掉,但舞劇體量有限,兩個多小時內沒辦法把所有東西説完。”
民族舞劇《紅樓夢》的許多場景都是對於女性命運共同體的具象表達。(江蘇大劇院提供)
團隊花近10個月時間,集中理解原文,提煉出12支舞段,期間亦獲紅學專家指導。黎星説:“我們把原著改編的底層邏輯列出來,帶着詮釋原文後的再創作,與專家探討文本是否可行且具表述能量。”
如“元妃省親”一幕,舞台上以暗調呈現,鑼鼓喧天中揭示壓抑狀態,這樣的反差表現手法,得到專家支持。
説到專家,同樣令人好奇的是,在向來重視規範和程式的粵劇界,曾小敏的改良是否順利?
曾小敏説:“一直以來,粵劇都是一個兼容幷包、敢於創新、具先鋒精神的劇種,粵劇大師紅線女老師就曾嘗試粵劇動畫電影、粵劇與交響樂表演等多種跨界。站在前輩肩膀上,我們看到粵劇創新的更多可能。”
她接着説,粵劇《白蛇傳·情》將粵劇的跨界融合在舞台上淋漓盡致地昭顯。“音樂創作、舞美設計、故事提純,都在探索中不斷完善。然而舞台表演本身並未脱離戲曲表演方式,經典曲牌唱段和傳統開打場面貫穿始終,盡展粵劇本身魅力。任何創新嘗試都一定會伴隨質疑聲音,但我相信歷史會證明一切。”
鄭傑則在《山月》中用現代舞的編排手法,與古文言傳奇碰撞。“我把主人公分解為三個不同化身,三人化虎的確增加編創難度。舞蹈是抽象的,故事是具象的,但我不拘於任何表現形式,因為我相信舞蹈擅長與人類感觸產生共情。”
作品核心講述人生困境,因此舞台上設有一個火山口般的裝置,在鄭傑看來,讓表演與裝置產生交互是有難度卻很有趣的一件事。“事實上,這個作品最難呈現的是:人怎樣以虎的形態遊弋於舞台?我沒選擇道具或裝扮成老虎的造型,反而花很長時間去訓練模擬貓科類動物動作,並非一虎,而是三虎。”
《山月》中,懷才不遇的才子憤怒下化為老虎,三名舞者扮演同角。(鄭傑舞蹈劇場提供)
藝術作品注入多媒體元素
儘管題材門類不同,《紅樓夢》《白蛇傳·情》《山月》都在各自舞台上取得成功,除主題思想呼應現代價值觀或情感需求,與社會同頻共振之外,現代劇場包裝手段及多媒體元素添加,都賦予古雅作品以令人驚豔的時尚面貌——《紅樓夢》的電子帷幔,《白蛇傳·情》的交響編曲,《山月》的摩登舞衣,令人印象深刻,受青年觀眾青睞。
《山月》開放式解讀人與“山月”的關係,服飾和燈光設計出色。(鄭傑舞蹈劇場提供)
鄭傑説:“《山月》去年於上海國際藝術節首演,很多年輕人反饋:不僅看得懂現代舞劇情和人物關係,編創和格調也讓他們眼前一亮。我用燈光和服裝設計等不同手法,還有中式器樂來體現角色內心,尤其是舞美和色彩上,嘗試還原晚唐時期一抹華麗的落魄感。”
談到跨媒體元素甚至科技手段對藝術作品的注入,黎星説,這是時代的需要,但藝術創作歸根結底是文化內核,形式是盤子,上面的菜是歷史,是積澱,是國家和民族的文化基因,盤上的東西才是最主要的。“包裝和形式是時代給予我們的,不是我們選擇的,即使《紅樓夢》沒有電子帷幔,還會有別的電控裝置,它始終要承託主菜。”
曾小敏:眼下新媒體時代,戲曲也可把握時代機遇。(廣東粵劇院提供)
《白蛇傳·情》在跨媒體領域走得更前,該劇2021年拍攝為同名粵劇電影,進一步拓展受眾羣,在年輕人中吸粉無數。曾小敏説:“電影的表達方式打破時空界限,彌補了一些舞台上不能完成的遺憾。電影成功出圈,對我而言是既驚喜又欣慰——驚喜能有這麼多年輕面孔,因這部電影而開始關注、喜歡粵劇;欣慰我們這一路前行終於如願,收穫越來越多動力。”
曾小敏深刻體會到,在眼下新媒體時代,一切傳播都變得更迅速便捷,戲曲也可把握住時代機遇,做出更多實踐。“影視化呈現、現代劇場體驗,都是在戲曲演繹形式上做出的改變和創新,前提是戲曲作品內容要足夠優秀。好內容,才是傳播的基礎。”
江蘇大劇院民族舞劇《紅樓夢》
9月13至15日(星期五至星期日)
晚上7時30分/下午2時(星期六)
票價48元起,購票可上網:sistic.com.sg/events/dream0924
在中西文化薈萃的新加坡 開一扇門傳千萬燈
細數近期轟動獅城的中國舞台作品,以《詠春》開票房熱潮濫觴。去年9月底,韓真、周莉亞總編導的《詠春》連演四場,在中西文化薈萃的新加坡“開一扇門,傳千萬燈”。
今年3月底,韓真、周莉亞這兩位被稱為“中國舞壇雙子星”另一鉅作《只此青綠》,也在萬眾期待下登場,六場吸引6000餘人觀看,很多觀眾對《只此青綠》的華夏美學意境讚歎不已。另據“中國(天津)演出交易會”4月發佈的票房統計,《只此青綠》位列2023年度中國演出市場票房榜“舞劇類”第一。該劇已改編為電影,10月上映。
廣東粵劇院7月初攜《三水女兒·紅頭巾》本地巡演時,橋南路紅頭巾壁畫正引發熱議,而《三》對紅頭巾形象的塑造,令大多數觀眾認同和感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