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字食族】俞坤謙:傳送門 | 聯合早報
zaobao
夕陽將殘存的餘暉透過窗紗灑在我的四周。什麼時候開始,在我身上發生的事漸漸模糊不清了?
那個男人急促的腳步聲從大門傳來,我的身體不由地繃緊。今兒回家倒還算早……沒在外面勾搭什麼女人,但這也意味着他的興致必定不會高。果不其然,男人把工作包往地上一摔,便開始像搜查官一樣巡檢着家裏。“x,老子在外面辛辛苦苦地養家餬口,桌上這麼多面包屑,你x的都不收拾一下嗎!”
緊接着又是對女人的一通數落。女人被這突如其來的罵聲嚇了一跳,聽着他一連串帶着粗話的抱怨聲,忍無可忍,很快就被逼得近乎瘋狂,開始歇斯底里地吶喊。兩人的咒罵聲充斥着整間屋子,時不時還伴着物品碎在地上的聲音。我悄悄掩了門。黃昏時分已過,天色只給我的房間留下一片漆黑。“x的,賴在家家務活也沒見你幹,出去上班也不肯去,馬路對面那破乞丐活着都比你活得有價值!”“張金博你要死,我就死給你看!”尖鋭刺耳的聲音猛地爆發。突然“砰”的一聲,房間的門被女人踹開——
我知道,平庸了半輩子的父母,這是他們第一次在我身上嚐到了權力的滋味。
從學校到職場,我一直都隻身一人。被點名時的手足無措引發嘲笑譏諷,幾乎每天都在上演;即使步入社會,那些歡聲笑語也仍沒有我的份。上個月我開始實習,但那些所謂的同事與上司的冷笑與無理的指責,偷走了我與這個世界建立連接的勇氣。不過我倒也不是沒有做過嘗試,但自打高二起,父親白天醉酒到學校鬧了一圈後,我周圍就的的確確沒有能説話的同學了。而這種刻在心底的自卑感,也悄然隨着我步入職場。一切的努力都是在逆流而行;經歷一番掙扎後,最終四周只剩下冰冷的空氣。
延伸閲讀
[第九代字食族入選作品之三 俞坤謙:陶蘭墓誌銘
](https://www.bdggg.com/2024/zaobao/news_2024_09_06_705397)
[第九代字食族接棒 用青春書寫世界與自我
](https://www.bdggg.com/2024/zaobao/news_2024_09_04_705031)
但我清楚,即使是晚上,地球也有正被太陽照耀着的另一面,只要踏入那傳送門……恍惚間,我好像看見了那片蔚藍的天空,那片綿延的山丘,體會到那獨屬於我的寧靜。我奮力地奔向它,想盡快逃離身後的死寂。就快到了,就快到了!再往前邁十步就能到世界的另一頭了!然而,“譁”一下,那一束光倏地消失了。眼前的景象又一次回到了那小小的、四方的房間。
“是時機還未成熟罷……”
早晨8點。前一晚喝得爛醉的母親在我臉上留下的淤青,還微微泛疼,手臂上仍留有碎酒瓶劃破的口子。換了一身長袖襯衫和襯褲,我便背上工作包去上班了。天色陰沉沉的,這幾天都幾乎見不到什麼陽光,今天的風倒是吹得格外清涼,我跨上腳踏車向公司奮力地前進着。街邊的景色漸漸因為我的加速而變得模糊起來,只有頭上的天空看起來永遠靜止。
會議開始的前20分鐘,我來到了自己的辦公桌,收拾好文件來到了會議廳門口。打開大門正要踏進去,才發現大家已經到齊,目光齊刷刷地盯向我。40坪的房間裏瀰漫着一種微妙的氣氛。這種奇怪的感覺織成了一張無形的網,將我緊緊束縛。宋經理淡淡地瞥了我一眼,手指輕敲桌面。“這是你交的報告?”他冷冷地説。
然後呢?好像是從這裏開始記不清的。好像四周的同事都在小聲地説着什麼,説的什麼?同事?他們的臉是什麼樣子來着……那扭曲的臉和尖鋭的聲音是在笑嗎?臉好燙……怎麼回事?……這種感覺持續了多久、多久,多久……?馬路上喇叭的低鳴,行人凸出的眼珠……什麼時候我又回到了這四四方方的、小小的房間?
或許這正是上天給我的提示,我該走了!我四處張望,視線終於在那處定格。可是傳送門太高——高的彷彿高懸空中的明月一樣不可掇。我搬來椅子,又感覺如同踏上了巴別塔,伸手便可觸之。我奮力把頭擠入傳送門中,我感到我的血脈在賁張,世界的另一頭彷彿包裹着歡迎着我的到來。我不小心踢倒了椅子——但那已經無所謂了。我再也不會歸來。
—————
十四街的酒吧裏坐滿了球迷,等待着某足球杯的開播。這滿是各式各樣的小年輕,每幾個男的懷裏都摟着幾位小姐;那些女人的臀部上也都無不長着男人的大手。
“這裏緊急插播一條新聞:昨日,一名住在K市十四街的張某在家中自殺,死狀慘烈。該男子為Z集團公司的實習員工,該公司高層疑似有虐待員工及一系列不合法行為,目前正在接受調查。此外,該男子的父母也有着嚴重的家庭暴力傾向……”
“這人,你認識嗎?”
“切,這什麼狗屁新聞,掃興。”
**▲生活遇到困難,請撥以下熱線求助:**新加坡援人機構(SOS)24小時熱線:1767關懷短信(CareText):91511767心理衞生學院24小時熱線:63892222全國關懷熱線:18002026868(上午8時至晚上8時)新加坡心理健康協會:18002837019(平日辦公時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