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獨死未必專屬老年 人生整理師收拾殘局 | 聯合早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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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亡是人生的最後一門功課,但人們鮮少能直面它;談死是禁忌,孤獨死更是複雜的社會問題。
孤獨死並不新鮮,近來愈發成為現代社會的常態。不久前只和人口老化掛鈎,但隨社會形態改變,諸如彈性工時或零工,科技發展帶來的社交距離,孤獨死可能只增不減。《我是人生整理師》是親力親為,近身觀察的職人書寫,《特殊清掃人》則以小説回應孤獨死為何不斷增加,以懸疑推理的筆法,探究死者內心,從終點追溯生前蹤跡。
貧窮和疏離使問題升温
《我是人生整理師》作者盧拉拉是台灣殯葬業者,曾任“人生整理師”多年,職責是為亡故者整理遺物、住所和屍體,對職人身心衝擊難以想象。他提到,疫情曾經加劇孤獨死現象:確診者在隔離的孤絕中死去,整理師身穿防護服進出,協助入殮、封棺和火化,家人被迫隔絕在外,一時間孤獨死去不再只是年邁者的憂患。疫情後,社會看似在痊癒復甦,其實在邊緣地帶,貧窮和疏離使問題繼續升温。
孤獨死反映的是社會的缺口——長者駐紮冷氣圖書館,或身處堆積成災埋下火患隱憂的“垃圾屋”,這些在普世中干擾礙眼的現象,其實互為連接。《我是人生整理師》曾遇過亡者在炎夏中赤膊死去。當中多數是因為貧窮,被迫在沒有冷氣或電扇故障的住所中生活。對一些人而言是必需品的冷空氣,也可能是另一些人夠不着的奢侈品。而囤積症是一種無法扔掉物品的精神疾病,患者不能與擁有物分開,因而凌亂堆積物品,佔據生活空間動彈不得。
台灣殯葬業者盧拉拉寫下《我是人生整理師》,記錄他走入現場的近身觀察。(互聯網)
房間反映居住者內心
《特殊清掃人》和《我是人生整理師》兩書有一共同觀察:房間反映居住者的內心。作為人生整理師,面對的是往生者最後活過的痕跡,然而孤獨死的現場往往慘烈,不可名狀之異味,凌亂堆積的物件。盧拉拉提到,最棘手的工作是垃圾屋。死者生前大量囤積無用之物:傳單、塑料袋,過多的衣物、傢俱和電器,和過期食物形成的“生態系”,在在反映着淤塞的身心。
《我是人生整理師》後記中寫道,現場物件可以透露生前的日子:健康和經濟狀況、生活習慣,和沒説出口的話。人生整理師接觸的不只是事件現場,窺見從前,也目睹往後。如果死在出租房裏,房東面對的煩惱是物業成了“凶宅”,房價大跌。與家屬會面,為死者料理後事的過程也是現實見聞錄,盧拉拉見過只在乎亡者遺物和財產的家屬;也有殯葬業者為了業績,利用家屬想要彌補遺憾的心情,勸使他掏空錢包來辦喪事。
《我是人生整理師》中提到,台灣的遺物整理師僅處理遺物,專門而特殊的清理工作屬於人生整理師的工作範疇。(互聯網)
要求員工細心、遲鈍
特殊整理師進入現場工作時,需要防護衣和防毒面具的層層保護,因工作暴露在細菌病毒等看不見的風險裏。整理師的心靈是否也有安全屏障?《特殊清掃人》裏寫到,對新員工的要求是細心和遲鈍。兩個看似對立的詞彙,折射了這份職業面臨的矛盾糾結。
從作為案發現場的房子望出去,是龐大社會體系的問題。盧拉拉認為,政府的能力終歸有限,必須要許多人努力把網織得更密,才能托住更多人。無論是殯葬業者,整理師或是社會福利團體,都可以助一臂之力。他相信關鍵在於“關心”,當人們遺失了關心和在意,冷漠取而代之,孤獨死就不再是老年人的專利,可能發生在任何人身上。
《特殊清掃人》由中山七里以推理筆法寫死亡現場,倒推生前往事。(互聯網)
《特殊清掃人》是推理小説集,特點是四則故事皆從結局倒推,帶讀者跟隨整理師先到現場,再一步步回溯死者的生前,從身邊人與周遭事件還原故事的血肉。從篇名關鍵詞感受小説基調:祈禱與詛咒,腐蝕與還原,絕望與希望,正負遺產;每個亡故者在故事的起承轉合中擁有立體的形象,畢竟數字容易使人麻木或掉以輕心。
“人心,是最懸疑的推理。”以推理小説出道、《特殊清掃人》作者中山七里那麼説。他認為孤獨死存在多年,要談它為何增加非常簡單,每個人都能説上幾句,但爬格子的人還有另一份工作,就是“哀悼在孤獨中死去的人,貼近他們的內心”。他嘗試用幾道推理小説的典型謎題,探究死者內心:為什麼非死不可?如何死去?走過了什麼樣的人生?也作為小説家對孤獨死之社會議題的回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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