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藝評】青春難駐 繁華易散——觀民族舞劇《紅樓夢》 | 聯合早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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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呼萬喚始出來,江蘇大劇院的原創民族舞劇《紅樓夢》如約在中秋節前的週末登上濱海藝術中心舞台。這部舞劇自2021年推出以來,在中國場場爆滿,而這次海外巡演首場演出也不例外,劇場內座無虛席,滿懷期待一同入夢。
把《紅樓夢》改編成兩三個小時的作品是個棘手問題,尤其是舞劇這種相對抽象的表演形式。該舞劇通過雙線敍事,既呈現寶黛釵情感糾葛,也展現紅樓女兒羣像,反映青春難駐、繁華易散的主題,避免了傳統改編只關注愛情的侷限。
全劇分為十二舞段,暗合十二金釵之數,側重愛情和羣像的篇幅相當。
雖然沒有展現黛玉葬花等經典情節,但寶黛的感情戲依然印象深刻。共讀西廂時的雙人舞輕盈活潑,展現兩小無猜的温馨,飛花飄落,畫面唯美;“沖喜”一場,成親與焚稿的對比強烈,羣舞身穿大紅衣袍,水袖飛揚,情緒從喜慶到悲痛,視覺衝擊力極強。當黛玉逝去,寶玉與她哀婉的雙人舞,最終只留下一方手帕,那一刻打動了許多觀眾。
“省親”一節刪繁就簡,高懸的燈籠營造氛圍,僵硬的袍子塑造出壓抑情緒。元春在硬殼般的袍子下動作如傀儡,而褪去黃袍後,又恢復了青春女兒的靈動。這種設計既符合舞蹈的寫意風格,又生動展現了皇權的桎梏。
編創在“遊園”一節不拘泥原著,大膽創新,創造了眾女孩的聚會。而“團圓”一場也是原創,表現眾女子夢幻般重逢,寶玉遊走其間,是對心靈的慰藉。作為敍述者,寶玉的視角貫穿始終,由他見證大觀園的繁華與諸芳流散。這種詩意的處理與原著精神十分契合。魯迅曾言:“悲涼之霧,遍被華林,然呼吸而領會之者,獨寶玉而已。”這也正是舞劇抓住的核心。
採用羣像設計,並非每個女兒都能有足夠的篇幅來展現,這令人感到有點無奈。此外,“幻境”一場中十二釵的身份都通過投影的兩句判詞來介紹。時間短又缺少翻譯,對不熟悉文本和中文的觀眾就很吃力,只能大概猜到這是寶玉在夢境中與眾女兒的一次相遇,對主旨的把握就會大打折扣。
作為一部舞劇,因缺少語言交流,編創團隊在服裝、化妝和道具設計上都下了很大功夫。劇中借鑑了傳統戲曲的帷幔,並通過多媒體投影和燈光的配合,帶給觀眾連連驚喜。寶黛共讀西廂時,一層層帷幔逐步引導觀眾聚焦舞台深處的兩人;“遊園”時,幕布低垂,宛如仕女長卷徐徐展開;在“含酸”和“丟玉”中,帷幔和燈光劃分出不同的表演區,強化了寶黛釵之間的情感糾葛。屏風也作為佈景的一部分,不僅營造了氛圍,還增加了舞台的多變性,使人物表演空間更為豐富。
舞劇有意呼應了女兒與花的意象,靈感或許來自書中抽花籤的情節。演出前,十二釵各自持花緩緩插入花瓶,隨後悄然離開;結尾的“花葬”一節,女兒們懷抱大束鮮花飄落,靈魂隨之遠去。此外,中間還在“元宵”一場用燈光和音效營造出煙花,璀璨而短暫,延申了花的意象。在盛開與凋零間,是對青春女兒的一曲輓歌。
“花葬”一節尤為震撼,演員散發、換上鮮豔的現代服裝,舞技精湛,編排巧妙,單獨看都不失為精品。白色花朵鋪滿舞台,舞者們把花抱起並拋散,將落花的意象推向極致。雖然這一幕昇華了“葬花”的概念,貫穿古今命運多舛的女子,但整體風格與前部分差距較大,未必每位觀眾都能認同。
年輕舞蹈家黎星和李超對《紅樓夢》投入的熱情尤為可貴,他們以年輕人的視角重新詮釋這部經典名著,展現了新生代的創作力量。對於本地觀眾來説,許多人對《紅樓夢》的瞭解主要來自影視作品,因此在舞劇中面對眾多女子角色時,可能會感到困惑,一些細節也難免顯得莫名其妙,確實有些遺憾。然而,從另一角度看,這種困惑若能激發觀眾討論,或促使他們翻閲原著,不失為該劇傳播中華文化的美事一件。
(作者是教育工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