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幗英:爸爸唱過的歌 | 聯合早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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濱海藝術中心的黑箱劇場裏,昏暗的舞台上打着微燈的地方,一個男人和一個女人隔着一張桌子坐着。男的只顧低頭滑手機,女的百般無聊地坐着,時不時揉鼻子還把鼻涕抹在桌上。兩人的眼神幾乎不曾相遇。觀眾席上每個座位上都放了一張紅底金箔的紙錢,暗示着這是個關於華人和死亡的故事。
這是泰國當代戲劇代表作《爸爸唱過的歌(五月裏的三天)》(This Song Father Used to Sing (Three Days in May))的開場。戲圍繞着最基本的一桌二椅舞台裝置展開。男人和女人是姐弟關係,他們在每年5月父親的忌日照例回老厝祭拜父親。劇情集中在三年裏姐弟見面的這三天時光。藉助燈光和道具,舞台被有效地劃分為客廳、父親祭台、廚房和陽台四個區位。姐弟在這些空間來回行動,煮飯、吃飯、喝咖啡、折金銀紙。他們流水般地閒聊着,追憶父親在世時的生活片段,也用一種亞洲家庭的婉轉方式打聽彼此最近的生活。
身為觀眾的我們有如客廳裏的茶几或是祖先祭台上那張滑稽的戴着墨鏡的父親遺照,是兩姐弟之外的隱形第三者,在竊聽這些既熟悉又陌生的話語。熟悉,是因為在他們的交流中,我們彷彿可以看見也是成長在亞洲家庭的自己。陌生,是因為同樣的種子在不同的土壤裏生長出了姿態各異的花朵。像是劇中父親愛聽的鄧麗君名曲“Subaru”(《星》),到了泰國入鄉隨俗,歌詞吟唱的七姐妹星團變成了泰國民間故事的七隻小雞,多了一層泰式幽默。
這出戏好平淡,也因平淡而好。兩個演員在1小時45分鐘裏有如即興表演地話家常。我不小心地打了幾次盹,思緒隨着耳際傳來的對話飄來飄去。會催眠的戲有一種特效,可以在人最不設防的狀態下滲入大腦潛意識,觸動內心深處的某個東西。
演出特刊形容“這是個有自己政治的非政治故事”。在劇後製作團隊與觀眾的對話會中,導演提醒我們泰國近年來發生的重大政治事件都發生在5月,劇中的父親象徵泰國國王。泰國人視前普密蓬國王為一國之父,他也像劇中的父親愛戴墨鏡。泰王在泰國過去幾個動盪的政治事件中扮演了“維和”角色。泰國的歷史和政治脱離不了泰國社會與王室的關係。
劇中三場戲分別標明的日期暗示着這個家庭的“政治”與大環境中的“政治”平行進行。劇中父親的忌日究竟是5月幾號看來不重要。只要姐弟記得5月的約定、父親愛唱的歌曲,他們的關係應該就不會漸行漸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