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字食族】董涵瑞:這世界是怎麼了 | 聯合早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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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總是習慣性地忽視自己的情緒,直到忍不住了就會一下子爆發,緊繃的弦一下子斷開,緊隨而來的就是一系列的糟糕情緒。
又是星期一,阿曼像平常一樣從牀上爬起來。機械般地按掉鬧鐘,拉開窗簾,她拖着身子走到浴室洗漱化妝。人是視覺動物,幾百元的化妝品足以輕鬆塑造出一副都市麗人的形象。“我的目標可是40歲之前賺夠錢退休。”她總是這麼説。但感到疲憊是一瞬間的事,人就是這樣的奇怪,明明花了20多年總算探索出自己感興趣的事情,結果就在一念之間就失去所有動力,像是嗖的一陣妖風,吹滅了火焰山般的突然和荒謬。
在巴士上的阿曼默默地看着窗外,路又堵了,她只覺得累。這時一輛小轎車慢慢駛過,她看到了車裏坐着的女生,和她不約而同地嘆了口氣。
“媽媽,活着好難。”小雙冷不丁地在車上蹦出一句。
阿麗猛地一剎車突然激動起來,“這車怎麼開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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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剛剛説什麼來的,媽媽沒聽到。”她回過神來。
“哦,沒什麼。”小雙開了車門向校門走去。
18歲生日的幾天前,小雙去查詢了大學課程,頭腦普通但一直很努力的她第一次停下腳步。成績普通,選擇不多也不少,她知道她這輩子肯定完不成大事了,反觀她的人生,相貌平平,朋友不多也不少,“中庸”這個曾在某一節華文課學過的詞在她腦中突然蹦出來。她一直以來都知道自己不是什麼大人物,也不值得什麼關注,但自己有沒有價值並不重要,因為這一切都在一開始被這個社會明碼標價着。小雙找到了社會小人物的自我,也發現了生活的真相。18歲正值年輕,但她看不到未來的自己……
經過了漫長的一天,小雙回家時,在地鐵出口湧動的人羣中看到了個穿着華麗,打扮精緻的上班族。她由衷地羨慕着這種獨立自信的成人。此時的小曼看到周圍穿着校服的學生們也不禁懷念起學生時代,是還沒被社會麻痹的純真。
“啊!”地鐵口賣藝的盲人突然大吼起來,嚇了剛好路過的阿曼一跳。是那個街頭小提琴手,在阿曼的印象中他已經在那裏賣藝五年了,日復一日,每天下班都能看到盲人坐在一張摺疊椅子上,平靜地挺着腰板演奏着。雖然他拉的曲子確實算不上音樂,但阿曼時常佩服他的精神。有時候生活只靠一番無用的激情續着,即使盲人看不見,至少他心中的世界是美好的。但現在眼前的盲人和她記憶中的那位街頭表演者屬實扯不上關係。
“去你的!沒有人在聽的!根本沒人!”他破口大罵着,幾句話不斷重複。
“這就是21世紀,是吧?只有喊,只有喊!”他手中還拿着小提琴。
“我喊,喊!我喊啊!喊!”盲人瘋了般地在地鐵站出口喊着罵着,沒人懂他經歷了什麼。
小雙在遠處也被嚇了一跳,她看着路過的行人快速走動,大家保持着無可名狀的禮節抑或是冷漠,沒人對盲人的狂躁做出任何反應,大家正常得像是為這個世界靜了音,自動拉黑屏蔽了些“不重要”的東西。
這一畫面敲開了這個虛偽世界的空殼,無人在意盲人奇怪的行為,路過的人們穿着華麗,虛假地在職場上説着該説的話。但現在這一聲聲絕望的吶喊,滋潤着人們內心深處的醜惡,被封在軀殼裏的真我在此時得到解脱。真實的崩潰在這個虛偽的世界顯得如此的珍貴。人們深表同情但沒人會上前關心。幾聲吶喊,髒話連篇的盲人似乎成為了地鐵口最具藝術性的畫面,這份對生活最純粹的恨引起了旁人內心深處的共鳴。
或許出於同情,一位好心人在盲人喊累了休息的片刻,在他面前放了張紙鈔。盲人感受到了,突然冷靜下來説了聲“謝謝”。這張紙鈔像鎮定劑一樣注射進了他的身體,他終於平靜下來了。
確實,只有喊才能拿到錢。
盲人已經看清了人性,即使無法親眼看到這世界,他曾依賴着音樂尋求慰藉,後來靠它謀生。在他選擇放下尊嚴的時候,音樂也不純粹了,他的靈魂像他拉出的曲子一樣慢慢分崩離析。他知道他認真練琴賣藝也沒人欣賞,如今他靠賣殘疾人士的崩潰和絕望引來同情,以自己的痛點來博人眼球。他終究放棄了體面,選擇了生存。這時幾個路人一笑而過,沒有人理會此刻盲人支離破碎的靈魂和他的自尊。
看到這一幕場景,阿曼覺得這世界簡直荒誕,老天好像在開一個很大的玩笑。直到走到家門口,阿曼才回過神來,於是隨手發了條動態“這年頭賣藝也不容易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