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天葆:失傳魚玄機和于素秋嗓音 | 聯合早報
zaobao
是不是《火網梵宮十四年》?洞房臨盆產女,十分震撼,陣痛前花旦唱一小段:……惆悵曳紅裙,何堪鴛鴦枕,更深含愁嘆息春夢痕。述説不得已的苦衷——戲曲的規矩,在尋常獨處的時間,總對着看官細訴心事,再難堪,再私己的底層,樁樁件件,算個仔細清楚。疑是失傳的影片段落重返人間,原來是彩色電影,此時放上網絡,依然五彩褪色,偏紅偏紫,但從暗黑洞窟穿出來,已是萬幸。榴花結子,當晚生產之後就“挑燈送玉人”——即使是戲,也過於駭人聽聞,但戲劇誇大,而“仗義還妻”確實值得欽佩,也就罔顧不合邏輯之處。魚玄機屬於唐代女詩人,事蹟近乎荒誕,也達到某種野史的合理要求,戲劇化,傳奇性,掩蓋了她本身的面貌。花旦芳豔芬演悲情苦戲,自有雍容大度,萬千痛楚吞下去了,隱忍自受。承擔誤解和污衊,十四年?甚至是二三十年的巫山如雲煙,淚灑無數年的胭脂淚,她概括承受。“……似花命半凋”是她的寫照,而任劍輝演的李憶,“……送卿到殘橋”,一條獨木橋被比喻成奈何橋,送她過去,就從此回不了,寫情寫到至深無怨尤,唯有不絕如縷的不捨。過後方有十四年的尋覓追訪,痴心看似不願回報,但暗藏一絲希望,期待再會,有眷顧的一刻。
影片褪粉落色,無損其聲影之美,喜歡的自是拱為珍寶。庵遇留一段好似找不着,帝女花之庵遇,和此庵遇,異曲同工。魚玄機一副道姑打扮,李憶借題發揮,逢一尊觀音送子像,刻意唱道:天上有人送子,亦有人還妻送子在當年……魚玄機裝傻,是呀,他仍舊念念不忘,曾經有一更的名與分,一更時刻,其實沒有春宵,只落得水月鏡花緣。就這點失落,他執着至今。她句句已是婉拒:佛門花冷豔,勿為蝶愁將花怨。她不肯承認自己是魚玄機,萬般不鬆口。來到橋前,憶起前塵,“今與嬌橋頭又並肩,念前情令我心倍酸。”兜兜輾轉,就是不放手。她怎樣也不會選擇她,他有恩而已,不是愛。
她所愛者,温璋,麥炳榮飾演,那把粗豪的聲音,和粗線條模樣,在某些人眼中,是極度男人味的。動輒兩臂開弓,拳頭揮動,跳撇開一般的世俗看法,何嘗不是雄性氣質的散發?近來徐少強逝世,他的亦正亦邪的傳奇,浪子的天涯漂泊,正中某些女性的下懷。麥炳榮的男性蠻勁,超越了任劍輝女扮男裝文質彬彬儒雅的小生,是接近真實人生的一個對象——如果不是這樣,北派刀馬旦于素秋,也不會千挑萬選,讓麥炳榮雀屏中選,當上其夫婿。雖是南北姻緣,而談情説愛,言語不是關鍵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