業餘笑匠搞笑背後的一本正經 | 聯合早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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笑話有幾種講法?據不完全統計,在本地至少有兩種流行的模式:相聲和脱口秀。
30歲的劉光宇是醫療科技行業人員,也是本地菜鳥相聲社的聯合創始人。十幾個青年社員每週聚在一起腦力激盪,認真研究怎麼把笑聲“傳染”出去。
32歲的電子商務人士林卓融,每週有兩三個晚上化名“滷蛋哥”,在俱樂部講脱口秀。他華英語秀都會説,喜歡抓“偏門”的梗,如把曹操和WhatsApp放在一起……
在生活壓力不斷加劇的今天,“搞笑”早已不是簡單的逗樂,更是緩解焦慮的精神補品,也可以是針砭時弊的柔性發聲。“青春+”本期把這兩位搞笑匠人湊到一起,聊聊他們搞笑背後的一本正經。
問:你怎麼走上搞笑之路的?
延伸閲讀
[35個靈魂拷問 完美幸福是自我價值的實現(之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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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光宇(下簡稱劉):**我出生在中國天津,這是個曲藝氛圍尤其是相聲底藴深厚的城市。我小時候話就多,4歲還沒上小學,就被拉到匯演舞台上講相聲充數。真正開始接觸,是在新加坡國立大學大一時加入國大相聲社。跟社員們一起研究笑料,琢磨包袱的過程真的很快樂,這個愛好就一直延續到現在。
**林卓融(下簡稱林):**我從小就喜歡看歐美的脱口秀,如Russell Peters等人。是在疫情居家期間,我開始自己鑽研寫段子,走上舞台。
問:聽笑話和講笑話,哪個更快樂?
**劉:**我覺得相聲帶給我的快樂隨着年齡增大,慢慢變得不一樣了。大學期間,每個週六早起跟社友們一起玩,當時舞台水平和創作能力都有限,其實就是在一起傻樂呵。但説實話上台並沒有很快樂,因為演砸過幾次。慢慢開竅以後,就覺得上台也很有意思,演好了一次就會期待下一次。
而最近弄菜鳥的狀態,就覺得是三合一了。因為在社團、演出之外,還有創作的快樂。其實創作最開始是很痛苦的,但一旦進入心流的狀態就很快樂。比如有時候一句話把自己逗樂了,然後拿去跟搭檔、老師們聊,大家一聽都覺得很妙,那一瞬間就很爽。這是一個循序漸進的過程。
**林:**持續創作的過程很辛苦,因為脱口秀不像相聲可以反覆聽,我每兩個月就要寫一個新的文本,一般都是以新聞或者身邊發生的事情為素材。但新聞一般最多隻能説一個月,觀眾就會忘了,所以還是個人經歷多一些。一個新本子也需要至少兩三次實戰演出的打磨,才能進入狀態。但是當進入狀態,全場觀眾被你逗笑的時候,是非常有滿足感的。
問:你的觀眾是誰?笑料有代溝之分嗎?
**劉:**我原以為都是剛工作的青年人來,因為社員們都在這個年齡層。但早報刊登我們的演出消息後,我們發現有本地的老人家打電話來購票,他們也很感興趣。小朋友也有,有個上小學的小女孩已經是我們的“老觀眾”了。上次演出我們在台上説了句“小學六年級就學過”的詞,她在下面接話:“我一年級就學過了!”惹得鬨堂大笑,效果很好。這次我們演出她又來看,接話的積極性更高了。(笑)
**林:**大多是工作了的成年人,老人和小孩都比較少,可能是因為在酒吧演出的原因。我認為不同的主題會吸引不同年齡段為主的人來聽,但笑料講出去,基本上大家都會笑成一片。
我一開始在“侃侃”(脱口秀俱樂部)講華語脱口秀的時候,主要還是來自中國和馬來西亞新移民比較多,本地人可能佔20%左右,也是比較年輕的人。可能因為這幾年《脱口秀大會》這類網絡綜藝比較火,本地也有人關注,然後走進現場。現在我講英語脱口秀比較多,因為觀眾比較多,剛好時間上也有衝突。但是我很喜歡用中文創作,因為用另一個語言去思考,總會給我帶來不同的靈感。
劉光宇(左)和搭檔張津銘在2024年4月演出中表演了一段英語相聲。(劉光宇提供)
問:新加坡人喜歡聽什麼?
**劉:**記得我們第一次演出,嘗試了我們原創的本地版《報菜名》,大家都很喜歡,還有觀眾拍了視頻發在社交媒體上。第二次我和搭檔還説了段英語相聲,反響也很好。但這些都是淺嘗輒止,我覺得還是要更深入地融入展現本地的生活場景。比如有次演出我們邀請了本地新風相聲學會的老師們,包括韓勞達老師親自指導我們。記得黃家強老師和搭檔李成威老師説了段關於戒賭的相聲,據説是黃家強老師根據自己的經歷創作的,把一個人從早到晚無論到咖啡店還是在組屋樓下轉悠時,都想賭的上癮狀態演繹出來。因為新加坡本地也有賭場,就顯得更好玩。沒有足夠的閲歷和切身體會,是寫不出這麼高級的包袱,這也是我們要繼續學習的。
**林:**我的觀察是,新加坡人比較喜歡聽有關種族和政治的梗。可能因為這兩個話題在本地比較敏感,觀眾會更“欣賞”你的勇氣吧。比如有一次我在台上分享關於本地政策對單身人士是否友好的看法,借用了在公共交通上給孕婦讓座的例子。我覺得公共政策本身也構成了文化上的一種共識。
問:相聲和脱口秀有什麼差別?
**劉:**首先聲明我不是個專業的相聲演員,沒拜過師,也不是脱口秀演員。以我淺見,相聲和脱口秀首先是起源不同。相聲是中國傳統曲藝,裏面糅合了很多古典文學、戲曲的東西,比如唱段京劇、打段快板。另一個是表演手法不同,比如説學逗唱、包袱的三翻四抖,有很多嚴謹的傳統技巧。最主要的是結構不同,相聲創作都是以傳統的故事框架為主線,我們叫作“樑子”。這“樑子”就是一個骨架,然後我們再根據個人經歷和時代的情境加入包袱。
而脱口秀相對就更自由一些,包袱也更密集,往往從一個話題很快就銜接過好幾個其他話題,更傾向於針對時下的熱點和社會現象來發表個人的觀點或自嘲。“相”和“聲”兩個字一個是看的,一個是聽的,所以我覺得相聲更多是一種“演”,而脱口秀則更多是一種“評”。
**林:**相聲和脱口秀都是通過精心設計的語言,讓大家發笑,但相聲有很多傳統結構,是在原有故事上再創作,而脱口秀就很自由,什麼都可以説,一般也都是身邊發生的事情。
另一方面,一個脱口秀演員的個人風格很重要。如果你的話題和個人風格很搭,就會有很好的效果。我個人是講話慢一些,比較有温度,又有些諷刺的感覺在裏面。我還在慢慢摸索自己的風格。
林卓融認為,脱口秀演員的個人風格很重要,跟內容會有“化學反應”。(陳斌勤攝)
問:脱口秀/相聲一定是“冒犯的藝術”嗎?演出中有發生過有爭議,或事後後悔的片段嗎?
劉:讓人發笑有很多種方法,或者説底層邏輯。反差是其中之一,比如我在感謝觀眾的時候説:感謝大夥對我們的支持,尤其是幫助過我們的藝術團體,也不能説菜鳥相聲真的能幫大夥做到什麼,但是今天向您保證,如果説您今後在哪些方面,有能用得上菜鳥的地方,那麼請不要聯繫我們。這個“不要”就是個出其不意的反差。再比如説諷刺,一人突出表演社會上的某種行為或現象,另一人負責拆台或揭穿他,達到發笑的效果。
但相聲是不會到“冒犯”的程度。相聲裏有個手法叫“留白”,就是當你接近某些大尺度“不可描述”的事情時,另一個人裝傻充愣,就會留出想象空間讓觀眾“意會”,在冒犯前是要踩剎車的。
“踩線”的事故是沒發生過,因為相聲是兩個人搭檔且有文本的表演,事前我們都會反覆排練,規避掉不適合的內容。比如在本地種族和宗教是一條紅線,我們在舞台上也是要遵守本地的主流價值觀。
**林:**脱口秀有很多種,可能有些人認為就是要通過一定程度的“冒犯”達成,但脱口秀其實是很自由的,不一定要冒犯別人。比如我在説一些種族梗的時候,如果那個種族的觀眾也笑了,我就覺得這是一個好笑話。還有一次我在墨爾本聽一個脱口秀演員以他弟弟去世的故事講起,死亡本身是件悲傷的事,但是他的語言讓大家覺得有一點悲傷又有些好笑,同時又不覺得被冒犯,這就是比較高級的文本。
其實脱口秀的要義就是讓人快樂這麼簡單,如果還能稍微發人深省一些,那就算是“bonu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