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學博客】鄔佳芮:旅行的結束 | 聯合早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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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雨的9月夜晚,讓人想起許多事情。
期末複習時去朋友的學院,外賣叫了止咳糖漿味的櫻桃奶茶,聊了一會兒天,我們翻來覆去還是那些煩惱。黃昏時的圖書館如教堂般聖潔,想必也聽遍了虔誠祈禱。有些窗子叫百葉簾子遮住了,布織的米白色窗簾柔柔地透出光亮,窗外的樹蔭也透過來一絲,純白的高高房頂下是踩上去吱呀作響的旋轉樓梯。我又難過又平靜,一直坐到太陽落山。
敬老日的三天假期先是在日本箱根。車燈穿過山裏的雨和霧。夏天過去後的又一個夏季。颱風季過去的小長假,大家傾城而出,僧多粥少,旅館都被訂滿了。我們在出發前夜才開始計劃我們的旅行,走投無路間決定住在日歸温泉的休息室,最終卻在大叔的鼾聲裏退縮,回到了車上。我們聽着近處河流的聲音。
箱根不出意外地被景點化,但我仍然喜歡它。或許是因為美術館博物館似乎沒有敵對性,越多旅遊業收入可以增加藏品的更新與維護。或許是因為山頂的霧氣永遠在那裏盤旋。我比較喜歡的畫有加藤栄三的《鵜飼》,畫了夜裏的河與黛藍色的山的影子,三隻船上火把的光點融進煙裏。還看了有菲利普·帕雷諾(Philippe Parreno)的展覽。好多展覽都喜歡加上“人工智能”一類的字眼,想着未來又一個創世紀,這場的最後一個展覽也不例外,構想了一個類似海洋生物的蟲子的誕生與進化。我更喜歡的還是與瑪麗蓮夢露《七年之癢》有關的展映,觀影處在電影播放前有聚光燈明明滅滅,重複兩次。雖然我不懂間隔有什麼構思,但總體讓觀眾有一種身處聚光燈下的感覺。夢露的聲音一直穩定地介紹着房間裏的陳設,有些隨着背景音出現,但有些始終沒法被觀見。同樣的台詞重複了兩遍,始終無人接聽的電話鈴又響起了。最終鏡頭拉遠,整個攝影棚的佈景呈現出來,遠處幕後攝影/導演組也來到幕前。
相比之下,鎌倉並不那麼吸引我,但也有它有趣的地方。我總是笑。廟裏紀念品商店的襪子擺件印着種種奇怪表情的佛頭,讓人覺着當地人又尊敬(我想佛頭前時常有拜謁,且處處都有佛頭甜點、紀念品一類的)又不敬。早上的七里濱人多,餐館等各處充滿着夏威夷度假元素,但海上的帆船與衝浪的人(雖然他們翹首以待也並沒有大浪)讓人感到自由的氣息。這樣一個地方晚上七八點竟一個人也沒有,打來的浪顯得可怖,從漆黑的遠處推來,似乎下一秒就要將人吞噬。月亮很圓,照亮了一隅海面。那是中秋的前一夜。
延伸閲讀
[【留學博客】鄔佳芮:遊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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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留學博客】鄔佳芮:夏天
](https://www.bdggg.com/2024/zaobao/news_2024_07_19_695123)
想到無數次穿過的山裏的隧道。走進去前我們預想到改變,但又不知道隧道的出口藏着相同,不同,還是不盡相同的風景。所以隧道是閾限,我們身處其中時有着無盡的變化。過去是一堵牆,未來是條無盡的走廊。
有好多靜謐的什麼也不用想的空隙——曠日持久的旅行結束了。我虛度了太多時間。可是已經不重要,如果時間是多個方向的,那麼向某一邊無意義的流動,並不能將一切夷為平地。結束的時候我還是從成田機場離開。
我們總去那裏玩:坐京成本線隨便到某一站,下車發現我們以為町裏獨有的咖啡店居然是連鎖;去機場看月亮,結果發現天望台沒開;買了過多的鹿仙貝喂鹿,喂得太慢了,飛機起飛前兩三個小時決定買票,趕到大阪的機場,居然成功飛了回來。這次也像是平常一樣,我以為還要去機場做什麼荒唐事。
我感受到一種情緒從身體某一處湧出來,讓我想起無數個燥熱午後蟬鳴聲裏的久長睡眠。年輕使我只顧着傷春悲秋了。多年以後或許我終於能叫出這種抽象感情具象的名字——令人充滿希望的絕望。
